高大汉子微微颤抖,双眼泪流不止。
哪怕是对上比自己高出一个或者两个境界的对手,高大汉子都不曾有过这种悚然感觉,而且他也是刀口舔血谋生活的,从来都是悍不畏死,所以这种恐惧更像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本能恐惧。
万幸,这位深藏不露的年轻男子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转而对同行的两名女子说道:“女子饮酒,最好不要饮烈酒,也不推荐西域的葡萄酒,毕竟不是咱们自家的东西,最好的还是黄酒。说起黄酒,首推江南,又称花雕。江南人生下个儿子便要为他酿些酒,埋到地窖里,取名‘状元红’,一埋便十几二十年,说是等儿子中了状元再取出来大宴宾朋。同理,生了女儿埋下去,十几二十年取出来嫁人时再喝就叫‘女儿红’,剑宗这次从江都返回碧游岛,特意带了一船女儿红,都是三十年以上的极品花雕,两位还是尝尝,莫要错过。”
慕容萱和齐仙云都是无动于衷。
徐北游转头对那两名地仙修士道:“两位不用紧张,我没有什么恶意,既然来到碧游岛进了莲花镇,那就都是客人,没有对客人无礼的道理。”
两名地仙修士顿时咂摸出些许味道,那名矮小汉子试探问道:“听阁下话语中意思,似乎阁下是剑宗中人?”
徐北游没有否认。
矮小汉子不由看了眼仍是双眼通红的同伴。
高大汉子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之色。众所周知,剑宗宗主是一位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从年龄上来说,眼前的年轻人能对的上号不假。可据他们所知,那位剑宗宗主是一头如雪白发,与传说中的大剑仙上官仙尘极为相似,似魔似仙,从白发这一点上来说,倒是与那位年长的白发女子有几分相似,可性别和年龄上又对不上了。
这让两人愈发拿捏不准眼前三人的身份。
徐北游自顾自地倒了一碗女儿红,吸溜一口,将一碗酒液悉数饮尽。
齐仙云仍是无动于衷,不过慕容萱却是伸手拿过酒坛,极为豪气地用酒坛满饮一口,然后赞了一声,“的确是好酒。”
然后徐北游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是好酒没错吧?所以说,我不会骗人,只会说到做到。”
慕容萱微笑道:“不杀我们是说到做到,报师仇也是要说到做到了。”
徐北游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我知道,论修为境界,我差了极为关键的半步,体魄又被污秽,胜算实在不大。若是辛辛苦苦地把人请下山来,结果却是自己输了,不但会让自己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柄,而且这一番基业也未必还能保住。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但是想到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做,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说再多,想再多,最后还是要落到做上面。”
慕容萱若有所指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谋而动,未必能成。”
徐北游一笑置之。
一直没有说话的齐仙云忽然死死盯着徐北游,开口道:“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必杀你!”
慕容萱脸色骤变,破天荒地勃然大怒,转头喝道:“齐仙云!你给我住口!”
徐北游没有丝毫动怒,也无甚讥讽之意,只是淡然道:“随你。”
只是徐北游可以无动于衷,此时客栈中的众人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与徐北游一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两位地仙修士猛地瞪大了眼睛,附近的几桌客人,无一例外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响起瓷碗落地破碎之声。
道门掌教大真人秋叶的女儿,谪仙大材齐仙云!
当今的年轻一辈之中,除了那个已经彻底不讲道理的剑宗宗主徐北游,以齐仙云的谪仙人称号最为当之无愧,更甚走了武夫一途的萧元婴,被视为最有希望飞升之人!
两位地仙修士同时对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两人已经心中有数,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踏足地仙境界的女子,应该就是齐仙云。
不过两人很快又面面相觑。
如果说这名女子就是齐仙云,那么让注定能飞升证道的齐仙云放言必杀之的年轻男子又是谁?
还有那位姿容绝美的白发女子又是谁?
此时两人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他们若是放在玉门关外的西域境内,毋庸置疑,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就好比那位矮小汉子,在西域大名鼎鼎,贵为大月国的国师,麾下蓄养有大批刀客马匪,纵横戈壁草原南北,说是凶名可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可他走出西域,走入更大的天下之后,有些像是地方土财主进了帝都城,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眼下亲眼见到了年纪轻轻就超过自己许多的俊杰人物,在自惭形秽的同时,又难免百感交集。
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心知肚明,能把齐仙云强压下一头的人物,又是剑宗之人,无疑是一条地头巨龙,远非他们这两条过江蛇可以招惹的。
再者说了,齐仙云身为道门贵女却出现在剑宗的地盘上,这本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谁都知道,如今的剑宗和道门可谓是势同水火,甚至将天下间的修士分成了两大派别,这也是他们会出现在碧游岛的根本原因,可道门毕竟是统领天下修士将近一甲子的天下第一宗门,哪怕在那位剑宗宗主的手里栽了不少跟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不容小觑。如果此事牵涉到两大宗门之间的阴谋之事,恐怕是自身难保。
毕竟涉及到两大宗门之间的碰撞,就算是地仙修士,也不过是炮灰卒子,甚至是十八楼境界的大地仙,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场宗门之争中安然无恙。
诸如死在诛仙剑下的萧慎等人,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两名西域地仙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同时起身离座,矮小汉子笑着开口道:“我们兄弟二人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辞了。”
徐北游忽然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按。
原本已经起身的两人顿时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竟是动弹不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