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是中学生了,大致知道一点生活常识,联想你的出生时间,能推导出当年大概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才能解释姐姐为什么会在回城之后迅速跟以前根本不认识的姐夫结婚,为什么会放弃回北京的机会随他一起留在汉江市,为什么一直那样过分严肃,自虐一般毫无怨言承担家庭责任。”
“你当时跟她求证过吗?”
小姨摇头:“我说过了,她对我来说一直是长姐,回城后她变得很陌生,沉默冷淡,我怕她胜过怕父母。偷看她的秘密已经让我胆战心惊,就算好奇心再强烈,我也不敢去当面问她:你跟那个叫何原平的人到底怎么了?”
对,妈妈确实有这份威严,所以能一记耳光打得子东再也不提此事。我禁不住猜想,如果发现血型问题去发问的不是子东而是我,她会如何反应。我被自己难住了,我也是怕妈妈的,我只是不确定面对自己的身世来历,是否会害怕到缄默不语,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可,这对于何原平来讲,同样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猜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妈妈怀孕了,你贸然站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接受?听我的话,不要试图去与他相认。”
“他已经回绝我了。”
小姨吃惊:“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弄错了,不要再提这件事。可他也没有直接说我不是他女儿。”
小姨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种长久沉默的状态对她来说是少见的,我想这实在是能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情况。
“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小姨忽然问我。
“他生活在一个叫李集的小镇,靠承办丧事为生,生活得应该很不如意,但他有一个特别的女儿,今年十八岁。”
小姨“哦”了一声。
“所以不管怎么说,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可可——”
“我知道,小姨,我不会钻牛角尖了。”
“不仅仅是这件事。还有你与亚欧的关系——”
小姨的观察力实在强悍,被她说中了,我和亚欧的关系的确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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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下午,我正在超市采购食物,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许可,你好。”
对这个声音一时间没什么印象,我只得问:“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俞咏文。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当然,我记得。“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
我断然拒绝:“没有必要。”
“回绝得这么干脆,相信你也知道我要谈的是什么。”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大卖场内,满耳都是高亢的拜年歌曲:“恭喜恭喜恭喜你,恭喜恭喜恭喜你……”喜气洋洋,循环往复。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幽细,软糯,分外清晰,似乎可以一起钻入心底。
“回避没有意义,许可,相信我,我们确实需要见一面,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想好了,请打这个号码。”
我还是买齐了清单上的东西,到父亲家,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年夜饭。父亲做家务事十分生疏,居然破天荒进来帮忙择菜,还跟我闲聊着:姑妈又当了奶奶;四叔的儿媳也已经怀孕,两口子留在上海没回家过年,四婶为此很不高兴;二姑妈说她打算后天过来住几天,顺便看病……我知道父亲是在对我示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对他的这种努力,我感激,而且有些感伤,只能配合地应答着,突然听父亲问:“可可,你为什么总不跟亚欧回他家过年?女孩子不能太娇气任性,这样婆家会认为你不尊重他们。”
“我没反对过年去他家啊。他说想好好休息,没必要挤进客运高峰飞来飞去。”
父亲显然不赞同:“他和他父母的关系好像很疏远。”
确实如此。孙亚欧的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一个三线城市,结婚近六年,他只带我去过一次,待了一天,吃饭在外面餐厅,晚上还是住的酒店,公婆与我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之后他与父母的联系只是不定期通一个电话,过年打一笔钱到他们的户头上,能不回去就尽量不回去,我也曾问他原因,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每个家庭都温暖愉快值得久留。
“可可,你们也该考虑要一个孩子了。”
我吃惊,这是父亲头一次跟我谈论这个话题,以前只是妈妈跟我委婉提过一次,让我不要因为忙于工作而错过女性合适的生育年龄,我坦白说没有造人计划之后,她虽然略显意外,却也再没有发表意见,我当时着实松了口气。
“以前我让你妈妈催你,或者带你去好好检查一下,她都说要尊重你自己的想法。我就弄不明白,结婚生孩子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
迟疑一下,我说:“我们都喜欢清静,结婚前就约定不生孩子。”
“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