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需要学习的很多,我还不能说是一个医生。”
“为什么?家学渊源,您应该从小接触藏医,怎么能说还不是医生?”
“我六岁开始背医书认药材,十岁帮忙抓药煎药,如今已有十九年。阿爸说我心气浮躁,不让我给人看病,我也只能打打下手,帮帮阿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贡嘎大哥,您怎么没有考大学,去大学里学习医术?”
“阿妈走的早,阿爸一个人太累了,我想留在他身边帮帮他,至少有一个亲人在他身边。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出去了,而且也不想回来。我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为什么哥哥姐姐都不回来。我呢,没啥大能耐,只能在这里陪着阿爸。”
“外面的世界的光怪陆离,有好的和不好的,您就没有想出去看看?”
“以前想出去,现在不想了。我有一个美丽的老婆,有一个受人尊敬的阿爸。央拉已经怀孕了,明年我们就有自己的孩子,我以后也会让孩子留在这里好好学习藏医,让他像阿爸一样成为受人尊敬的人。”
体温36。7,贡嘎又摸了摸张记额头,确定张记没有发烧的症状,拿着体温计出去。
房间里剩下潘云鹏和张记,两个人一人看书,一人睡觉。
两张床像是两种生活,在逼仄的空间里轨迹般奔向属于各自的命运。
老刘和老孟没有出现,突然间消失在生活中。让张记担心的军哥也没有出现,军哥仿佛是压在胸口的石头,不离开格尔木就不会消失。
没有兑现的赌注,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呼吸间都会刺痛。
弱者没有权利向强者提要求,甚至不能表现出不满。命和钱只能要一样,保住银行卡已是难得,赌注只能是一场破碎的梦。
想到梦境中电影般的人生,张记难以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人生。像楚门世界一样的人生,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且第二次梦境,比第一次梦境更加真实,更加详实。
张记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的35岁的人生轨迹,更不敢相信的是自他能够看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真实与虚幻之间,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
潘云鹏接到老刘的电话,挖掘机已经送到他家里,潘云鹏兴高采烈的坚持出院,让蔡倩倩找一辆车来接他。
蔡倩倩找到老乡,开着皮卡车来到医院,给张记留下一大袋子苹果和一箱哈密瓜,把拄着拐杖的潘云鹏接回家。
梦想成真,哪怕是断了一条腿,哪怕是三个月不能干活,依然挡不住内心的欢乐。
时间就是金钱的西部,一台挖掘机是生钱的工具,哪怕潘云鹏不干活,租出去都可以过的舒服滋润。
办公室里回荡着一、二、三、四的声音,王悦站得笔直,一句一句交代他在格尔木的所作所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坐着的男人摘掉眼镜,合上桌上的文件,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王悦却不敢伸手擦,抬头45度,目光直视一尘不染的玻璃。
男人开口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就你的智商我都想去dNA检测,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
男人站起来,走到窗台,望着楼外的风景,宽阔的肩膀让王悦有安全感,仿佛只要男人站着,任何事情都能扛起,而他这点小事情只是豆大的事。
男人的声音传来,宣示着不可更改的命令。“下个月去当兵,边防需要人,你是我的儿子,理应为国效忠。”
王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咬牙说道。“爸,我妈不会同意的。”
王小刚转身盯着王悦,不容置疑的说道。“慈母多败儿。这一次无论你妈说什么,你必须去边防部队。我劝你收起小心思,回去好好想想为什么被人卖,你以为你老子可以罩你一辈子?”
“家强是你的背景,自强才是你的江山。没有不会垮掉的背景,只有历经千年的江山。出去,想一想怎么在边防部队活下去。我不会动用关系给你照顾,也不会让你妈找关系。”
王悦紧咬嘴唇,知道事情无可更改,老头子决定的事情,老妈也改变不了,尤其是他办了一件蠢事。无论起因如何,他的手上都沾满鲜血。
王小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王悦,胸中怒气万千却不得发泄一丝,想到他老婆又无奈的说道。
“将所有钱捐了,带着老百姓血的钱不能要。以后你每月的零花钱不能超过三千,多花一分钱,我就打断你的腿。滚吧。”
王悦如蒙大赦的亦步亦趋后退着离开办公室,门被关上的瞬间,压迫感消失,暗自松一口气,擦掉额头的汗水,庆幸他能在王小刚这里过关。
至于入伍当兵的事,王悦没有放在心上。老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手段之下,王小刚必然屈服。
格尔木回来第二天,摆脱掉沙尘和不安,回到文明城市的车水马龙,格尔木仿佛是一场梦一般,只是这场梦是一辈子难以忘记的。
王悦站在走廊的窗口,任由阳光照在身上,丝丝暖意升起,可内心的冰冷却愈加凝实。
笑里藏刀的算计,满脸鲜血的狠状,酒精麻醉的欢笑,漠视人命的冷漠,每一种表情刻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哪些人怎么样了?
王悦突然想到张记和潘云鹏,人熊生死的争斗,熊爪撕破衣服和肌肉的撕裂声,砍刀砍在熊身上的崩裂声,犹如梦靥一般,时时回荡在脑海,给他即恶心又兴奋的错觉。
王悦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人,心中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