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绫抬手扶额,对,前天晚上,她确实钻他被窝里了,不光钻他被窝,还使劲往他怀里躲。
最后把他弄得浑身燥热身体僵硬,她又走了,这是典型的点了火还不负责任的行为,她检讨。
但那天晚上,复州的夜特别黑,天上闪电咔擦咔擦的声音特别大,落地窗外,一道道闪电冒着火光,像是想要劈开玻璃蹿进房间来一样。
她特别害怕,所以才会顶着被子跑到他房间…往他床上爬的。
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怕闪电…”龚绫低着头,解释了句。
男人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下,略微挑高的嗓音里带着质疑,“唔…是吗?从前没听你说过。”
龚绫,“……”
是,她从前的确不怕,大学期间,他们是同居过的,她怕什么不怕什么,他很清楚。
她欺骗不了他。
但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她只是从前不怕而已,后来,她怕了。
现在回想起来,人生中第一次被闪电伤害,已经是七年前。
然而直到今天,她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从那种渗入骨髓的恐惧中解救出来。
她还记得,母亲火化之后,她买了首府到临州的火车票,带着骨灰到火车站。
进站时,工作人员让她把抱在怀里被黑色布幔盖住的盒子放到安检区。
她不放,安检员不耐烦地催促,后面排队的人也开始催促。
后来,安检员没了耐心,一把掀开黑色布幔,发现她抱着的是骨灰盒,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
后面那些排队的人就开始议论了,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抱着骨灰这种让人汗毛直竖的东西坐火车呢。
安检员没办法,只得把她拎到一边去。
她永远记得那天,她眼看着在她后面排队的人一个个走进车站,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在火车站门口徘徊,一直到火车开走的那一秒。
她抱着母亲的骨灰不停流眼泪,并未能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最后,不得不徒步到对面街道的箱包店买了个旅行包,把骨灰盒装进去,背在身上,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汽车站。
汽车站不用安检,但不能直达临州,她必须转两趟车才能到。
原本看好的安葬母亲的日子,被错过了。
龚绫赶到临州时,是个暴雨滂沱的夜,天上的闪电噼里啪啦往地面上抽打。
车子停在临州老纺织厂,车里的人很快被家人接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司机看她年纪小,问她有没有家人来接,因为他必须得赶到客运总公司去交车换班了,没法让她继续待在车里等天亮。
四周黑漆漆一片,龚绫很警惕,头都没抬,轻声回了句有,就转身下去了。
老纺织厂早已经废弃,被长途客运公司用来当做临时停车的地方,夜晚一到,一个人也没有。
下车之后,她没地方去,但夜实在太黑,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把四周照得一片惨白,黑白交替之处,树叶摇曳,像是鬼怪一样,朝着她张牙舞爪。
她害怕极了,迅速钻进空旷的工厂一楼,躲在危墙和破窗之后。
那一夜,她抱着母亲的骨灰,眼睁睁看着闪电劈烂了纺织厂门口一株老槐树,老槐树失火,足足烧了一整夜。
之后的这些年,她常常梦到自己被闪电劈得满身着火的样子,到处跑着喊人救自己,却没人能在黑暗的深渊里拉她一把。
记忆太深刻,才会惧怕。
然而这些,说与不说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收回纷乱的思绪,抬起眼睛看了下一直在前排沉默开车的贺狄,“麻烦送我去东城会所。”
贺狄眉心不动声色蹙了蹙,“约了人?”
他到复州这么久,多少听说过这个会所的名字,也知道一些里面藏着的门门道道。
那地方男盗女娼,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