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痛就好。
毕竟是开了膛的手术,药师说至少要躺卧数日。可他自是没那个时间。他那日自召见药师,临时告诉他要做心脉封闭术,一直到手术全部结束,总共不过才一个时辰。
地点就在涵澹阁边上的花厅,连张床都没有。
打开胸腔的时候,他看到药师脸上明显的震惊,然后就变成极度的惶恐。他惴惴道,没想到陛下的腑脏已衰竭至此,而心脉更是纤弱不可触碰,若强行封闭,只怕凶多吉少。
药师的话说得很客气。璟华晓得,在沅姐姐那里这段话就会变成最简单的两个字——找死。
而璟华却不客气。
他脸色苍白如纸,密密冷汗将里衣统统打湿,但每一字却犹自说得平稳,“你若不行,便让你徒弟来。徒弟若还不行,便让你徒孙来。”
药师自然听出这云淡风轻一句话里天威压下,他不敢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将手术做完。
结束的时候,璟华已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而药师也是冷汗如瀑,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第二天,那个药师便辞了官。他怕天帝陛下哪天不幸驾崩,轩王妃是明眼人,定会一眼看出是自己替他做了那个封闭术,治起罪来,只怕要诛九族。
璟华并未挽留,还给了颇多赏赐,算是风光体面的告老还乡。
他并没有想为难那个药师,至少当时的冷面冷语都还是装出来的,为了逼药师能答应。
但现在,说那样的话已经不需再勉强自己,他甚至能毫不犹豫地对沫沫说出那些冷酷绝情的言语,而不会在心中泛起任何涟漪。
整个左侧胸膛,都是彻底麻木的。
他在涵澹阁里稍许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继续批阅他的奏折。再然后,他便例行公事般的去了望星阁。
他觉得这样甚好。尽管刚做了手术,整个人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但至少神台清明,步履轻松。
他终于能放下负累,清晰精准地分析面临的各项条件,哪一条有利可图,哪一方必须放弃,他果断决绝地去判断,决定,毫不心软,永不后悔。
他的世界里从此只有是与非,黑与白,他可以坦然地去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说再恶劣无情的言语都问心无愧。
他真的摆脱了自己的弱点。
他终于,成为了他的父君。
在望星阁的时候,他见到携妻归来的琛华。
为了留住琛华,他特地摆了酒宴为他们一家接风,又逗了一会儿他们的孩子。他做出一副欣慰弟弟浪子回头的样子,又感慨如今三兄弟终得相逢,高兴得甚至宁可被沅姐姐骂而饮了好多的酒。
琛华很是感动,席间还流了泪,说过去太不懂事,一直说要赎罪,要留下来替他抵挡天煞劫。
璟华举杯微笑。
当他看到蒄瑶的时候,思绪竟突然飘到了数年之前。
那时他从漠北封印夸父回来,得悉姜懿要将蒄瑶指给大哥,自己心胆欲裂,也曾开口求过父君,将婚期延后。
父君不但未应,反而叱骂了自己一顿。那些话,如今还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父君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的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胤龙族的老老少少,父亲兄弟!
又说身为胤龙皇子,岂可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复兴大计于不顾!”
现在回想起来,璟华觉得父君当时无半点可指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