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歌自小见过无数珍玩异宝,父母兄长都是不系于外物的人,所以再稀奇的东西,她也顶多就是多看一眼,于她而言都是身外之物。一路最留心的倒是最日常的吃,但凡听到哪个饭庄酒店的东西好吃,必定要去尝一尝。
唉!爹爹、娘亲、哥哥都不要她了,她干吗还要为了他们学做菜呢?
虽然心中满是郁闷,可自小到大的习惯哪里那么容易说改就改?
云歌仍然禁不住每到一地方就一家家酒楼跑着。
遇见上好的调味料也总是忍不住买一点揣在身上。
满心哀怨中,会红着脸暗想,不做给三哥吃,可以做给陵哥哥吃。
因为心中烦闷,她常扮了乞丐行路,既是存了好玩的心思,也是因为心中难过,存了和父母赌气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越是落魄邋遢,似乎越能让父母难受,也才越能缓解自己心中的难受。
云歌出门时,还是天寒地冻。一路游玩到长安城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刚到长安城外的少陵原,云歌就听闻七里香酒楼的酒很是有名,所以决定去尝一尝这个七里香怎么个香飘七里。
还未到酒楼,就看到酒楼前围着不少人。云歌心中一喜,有热闹可以看呢!
可看热闹,人人都很是喜欢,个个探着脖子往里挤,云歌跳了半天脚,也没有看到里面究竟是什么热闹。
云歌看了看里八圈、外八圈围满的人,抿嘴一笑,从袋子里摸出昨日刚摘的鱼腥草,顺手揉碎,将汁液抹在手上,探着双手往人群里面挤。
鱼腥草,顾名思义就知道味道很是不好闻。前面的人闻到异味,再瞅到云歌的邋遢样子,都皱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躲开。
云歌一路顺风地占据了最佳视野,而且绝对再无人来挤她。
她往嘴里面丢了一颗酸梅,拢起双手,瞪大眼睛,准备专心看戏。
一个和云歌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容貌明丽,眉眼间颇有几分泼辣劲,此时正在斥骂一个年纪比她们略小的少年。女子一手握着扁担,一手拧着少年的耳朵,“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钱?”
少年衣衫褴褛,身形很是单薄,被女子气势所吓,身子瑟瑟发抖,只是频频求饶,“许姐姐,你就看在我上无八十岁老母,下无八岁娇儿,孤零零一个人,饶了我这一次……”
女子满面怒气,仍然不住口地骂着少年,一面骂着,一面还用扁担打了几下少年。
少年的耳朵通红,看着好像马上就要被揪掉。失主想开口求情,却被女子的泼辣厉害吓住,只喃喃地说:“算了,算了!”
云歌一路假扮乞丐,受了不少恶气和白眼,此时看到少年的样子,又听到孤零零一个人的字眼,立即起了同病相怜之情。
正琢磨着如何解救少年,七里香的店主走了出来。因为人全挤在门口看热闹,影响了做生意,所以店主出来说了几句求情的话。那个女子好像和店主很熟,不好再生气,狠狠瞪了少年几眼,不甘愿地放他离去。
女子把挑来的酒卖给店主后,仔细地把钱一枚枚数过,小心地收进怀中,拿着扁担离去。
云歌眼睛骨碌碌几转,悄悄地尾随在女子身后。
以为没有人留意,却不知道她在外面看热闹时,酒楼上,坐于窗边的一个戴着墨竹笠、遮去面容的锦衣男子一直在看她,此时看她离开,立即下了楼,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云歌跟着那个女子,行了一段路,待走到一个僻静小巷,看左右无人,正打算下手,忽闻一声“平君”,云歌做贼心虚,立即缩回了墙角后面。
一个身材颀长,面容英俊的男子从远处走来。
穿着洗得泛白的黑袍,脚上的鞋满是补丁,手里拎着一只毛几近光秃的鸡。
他的穿着虽然寒酸落魄,人却没有丝毫寒酸气,行走间像一头狮子般慵懒随意。眼中隐隐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淡,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满是开朗明快,流露着人间平凡升斗小民的卑微暖意。
尊贵、卑微,冷淡、温暖,极其不调和的气质却在男子的隐明间
融于一身。
云歌气恼地瞪向拎着鸡的男子,心却立即漏跳了一拍。
虽然举止笑容截然不同,可这双眼睛……好熟悉!
即使在灿烂的阳光下,即使笑着,依然是暗影沉沉,冷意澹澹。
可是云歌知道,如果这双眼睛也笑时,会比夜晚的星光更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