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乔安歌带着方卫躲在那个小山洞里,听着不远处隐约而过的人马,乔安歌知道,这一次算是暂时躲过了那些人的追捕,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久留的地方,何况,方卫如今这样子,恐怕已是回天乏术,又何谈再逃出北郊。
乔安歌也已经精疲力尽的坐在山洞中,浑身又饿又渴,她从昨晚起就没有再进食,再加上一晚上根本没有合眼,如今还这般费劲的带着人躲在这里。哪里还有力气动弹?而她的脑中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凌天珩,只觉得心更是跌在谷底一样。
这会儿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大抵是已经卯时了,只要天亮了,那些人找不到他们,恐怕还会将整个峡谷翻过来。虽然被抓回去也没有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她心里是想逃避,她还不想见到凌天珩,更不能让凌天珩见到方卫。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昏迷着的方卫却突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乔安歌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被惊醒,她侧头看向躺在稻草垛里的人,他的脸色竟隐隐有了些红润。
乔安歌已经疲惫的眼睛瞬间一亮,却在看到方卫的伤口的时候,又渐渐变得失望,甚至带着几分悲伤,只怕他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她暗自想着,想要关心的问两句,又突然想起自己发不了声音,只得撑起身子赶忙去扶着他。
醒过来的方卫,见到还在面前的乔安歌,心中竟出奇的安心,仿佛连身上的痛楚都已经麻木了一般,他有些困难的扯开了嘴角,艰难的摆了个笑脸,想要安抚乔安歌眼中的担忧,可那人的眼眶却更红了。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轻声说道,微微抬起手擦了一下乔安歌脸上的眼泪,却只擦出了一条血痕,那张俏丽的一边脸颊则被抹上了血迹,方卫眼中一暗,有些沮丧的放下了手,心中原本的那份安心也渐渐消散。
到了这时候,他就是再不愿相信,也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看周围的样子,应当还是在北郊。真是有些不甘心,想到放在他怀中的册子,他两年的心血还是付诸一空。这让他怎能不怨恨?
可到了如今,再想这些,也是徒劳了,看着守在他身边的女子,明明是娇弱的千金之躯,却变得像现在这般狼狈,散乱的发丝,泛红的眼眶和轻微的血丝,疲惫又有些脏的小脸,都让他已经绝望的心多了一抹期盼。至少在死前还有人守在他身旁,真心为他担忧,为他难过。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乔安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将包裹着的东西一点点打开,最后呈现在眼前的除了那本册子以外,还有一个有些雕刻着特殊花纹的盒子。方卫将盒子拿了出来,缓缓打开。
乔安歌心中一惊,只见一只漆黑的虫子躺在里面,缓缓的蠕动着。向来有些怕这东西的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但也很快明白,这东西是什么。能让他这般重视的东西,应当就是蛊毒了,难不成这就是她身上那蛊毒的母蛊?
她接过那盒子,心中有些复杂的看着盒子里的虫蛊,抬头看着方卫,只见她放心一笑,缓缓道:“将它交给白姑娘吧,她会知道该怎么用它。一定要好生保管着,若是这虫蛊有了什么闪失,你也会出事。还有,这册子……我是没办法再将它送回天门派。我知道,你也不会替我完成这事。”
乔安歌听着他的话,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他说的不错,若是册子在她手里了,她是怎么都不会将它交给天门派,不论它幕后的主人是谁,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害得天下生灵涂炭的人,她是怎么都不会替他们做事,只是这册子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到现在还没能明白。
方卫将册子和盒子都并数交给她之后,才放心的笑了,就像放下了心中的负担一般,整个人这才轻松不少。乔安歌复杂的拿着这些东西,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她来这里见方卫就是为了蛊毒和册子的秘密,如今蛊毒拿到手,册子的秘密也有了,可她却只觉得这些东西比她想象中沉重太多。
方卫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拿着手里的东西,自然也知道她在恼什么,只是这会儿她也没那个精力同她说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得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他已经有了遗憾,不能再多添些,徒留伤悲了。
“册子只能交给你了,至于你想如何,我也管不了了。只是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你还是慎重处理的好。还有……多谢你了,这个时候还肯待在我身边,我原本以为,你已经趁机回军营去了。”他自嘲道,只是他没想到他还能再醒过来,更没想到乔安歌竟还守在身边。
她也想离开啊,可是这鬼地方,她要是走了,他方卫不得被野兽给吃了?她暗自想道,虽然就算不被野兽吃,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眼中神色灰暗,只觉得心中的酸涩更深,不舍也更浓,她想说什么,可张开嘴却只能无声的抽泣。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以往她是不会这样狼狈的,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心中悲痛,也许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生命就快逐渐消逝在她面前,所有的难受都在这个时候汇到一起,若不是这会儿失了声,只怕周围都会是她忍不住的哭声。
方卫看着她已经哭花的脸,心中就是再不忍也无能为力,他眼前的倩影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能感觉到浑身的气血已经在开始往外流窜,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再支撑着。死亡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乔安歌无声的哭着,她模糊的眼前,方卫的脸已经渐渐从方才的一丝红润再度变得的灰白,眼睛里的光也在慢慢变淡。她心中一紧,不自觉竟慌的不知所措,她扶着方卫,想要救他,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她没有如白矾那般的医术,到了这个时候,她更加不知该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将方卫搂在怀里,想要温暖他逐渐开始下降的温度。
“我从接到任务,到现在两年,早就做好了被发现……死在北郊的准备,到了今日,我也没甚好留念的东西,只是这会儿……竟还是有些舍不得了。你……回去之后,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凌天珩他……不会,不会为,难,你的……”他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缓缓额的闭上了眼睛。
乔安歌悲痛的搂着他开始瘫软下来的身子,她害怕,无措的看着周围,她不敢低下头去看方卫,她害怕看到他变得惨白,没有生气的脸,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究竟有多近,第一次发现一条生命消失有多残酷。
即使这个人之后如何的利用她,对她下蛊,可是她始终都没办法忘记那日在月夜下,他同她起过火头军营里的事,还有关于战争的事,也许之后她那般袒护他,不一定就是蛊毒在作祟,她是真的认为,比起他的天门派的身份,那个在月夜下同她谈论天下,谈论军营的人才是真正的他。有着赤子之心的温润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方卫已经变得冰冷的躯壳,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流不出了,她神色很是平静,手里还紧紧握着方卫死前交给她的包裹,渐渐的,耳边传来一阵响动,身边的草丛也缓缓晃动起来。
乔安歌回过神来,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有了几分光亮,但随即又变得有些慌乱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该不会是出去觅食的野兽回来了?还是说凌天珩的追兵还是找到了这里?不过随即她就知道她猜错了。来人不是凌天珩的追兵,却是凌天珩。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绣着五爪龙纹的黑色长靴,随即那双长靴就被玄色的长袍盖住,随即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脸庞,乔安歌无动于衷的看着他,眼中也没有一点波动,可是眼前的人却不同,他原本就冷峻的脸庞,配上此时透着冷光的眼眸,都让人忍不住颤栗。
他的眼中同样透露这血丝,甚至更多,从他们离开之后,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接着又朝着南方的方向继续坠入,直到追了一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他才又倒回来沿路翻找,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想起之前射穿方卫的那一箭,便跟着这血迹,这才找到了他们。
可是在看到乔安歌紧搂着方卫的时候,他眼中的怒火徒然而起,直到走到她的面前,他才发现方卫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他眼中的怒火这才消散了几分。但依旧有些恼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样子,很是狼狈,但眼中的悲凉却更让他心中烦闷。
以前那个牙尖嘴利,又很是机智的小女人,在这个时候竟变得很是脆弱,看着这样的乔安歌他心中很是心疼,可一想到她是因为她怀中这具冰冷的尸体,他眼中的怜惜又逐渐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