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在这些人的热情里还没有缓过神来,已经叫那丹翠按在一张交椅上坐着了。这又想起尚未行礼的事情来,少不得再站起来一个个请一遍安。
因着人多,体己的话自不好言说。青菀坐着,略略回答些此番下江南吃穿此类小事,便算打发了过去。余下便坐着听她们说话,听下来,那说的东西可就多了。从佛门禅语,讲到谁家大宅里生了小子姑娘,又能讲到宫里这位娘娘那位小主。
青菀走了大半年,说起来时间算不得短。这期间,容府发生了多少事不可得知。然依她想着,净虚身上也不能有什么,不过陪着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说说话,再念念经拜拜佛。可能是交情又深了许多,这会儿说的话便更多了些。同时,自己也沾净虚的光,得了不少热情。
她这半道儿上回来,插不上话,默声听些碎言碎语,也组不成片段来。好容易等到容老夫人说乏了,要回去休息。旁边容夫人站起来上手搀了她出去,道一声,“师父留步,今儿又打扰了。”
净虚朝她们施礼,仍是送到院门上,方才带着青菀又回来。
眼下玉桃庵剩下她们两个,青菀才略略松口气。她走的时候是正月里,这会儿盛夏都已近了尾声。院里有风扫竹叶的沙沙声,桃树上零星挂了几颗桃子,渗着红意。
净虚去桃树下摘了一个,拿水洗了干净,送到青菀手里,“旅途劳顿,坐下歇会儿。”
青菀接下她手里的桃子,进屋在窗下罗汉榻上落座。这屋里的摆置也稍稍变了样子,与她走之前有些不同。之于净虚的态度,也瞧不出如何。青菀只觉得她一直看着自己,好半晌才问了句,“把一清的尸骨迁回来了?”
“嗯。”青菀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呢?”净虚仍望着她,“死因没查出来么?”
青菀微吸了口气,“查出来了,我师父是叫人陷害得没错。那两人一个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眼下在誉王府关着,日日得受极刑。可他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妻儿性命都可不顾,也不说出为何要害死我师父。原当与住持有关,他却又说没有。”
说到这,青菀顿了顿,半晌又道:“本打算回寒香寺找住持再问个明白,哪知她早在大半年前就去世了。寒香寺再无认识的人,已有破败之态。唯还有一位老师父带着小弟子守着,十分清苦。”
青菀只当净虚听到这话会感慨一番,哪知她并没有。却又颔首出神,不知想得什么。她唤她一声“净虚师父”,才将她叫得回过神。又问她“想什么呢”,她才叹口气抬起头来:“这么说来,我该与你一同回去才是。怎知那时一别,就是永别呢?”
青菀看得到她眸中忧思,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那时她们来京城时就做了打算,在京城修行游历一番,仍还回去。那时想着,过了这么一年半载,风波平息了,寒香寺还得恢复往前的模样。谁能想到,经过那一连串事情的打击,寒香寺就这么没落掉了,再找不回以前半点景况。
两人一同感慨,也不知其中情感真假几何。说罢了寒香寺,净虚又问青菀关于一清的事情,问她,“查出来了?是谁害的一清?”
一清这事儿,青菀从来也不愿意与别人多讲。从头到尾,也就跟许礴说过。告诉他自己查的所有事,告诉他自己想要报仇的心情。与别人,说得多了,徒生是非。之前她跟了净虚那么久,也未吐露过半个字。一直到事情有了眉目,才与她说,要回苏州了结这事儿。可这事儿眼下还没真做了了结,说起来懊糟,是以她拿着桃在手里转转,仍说了句,“罢了,没什么可说的。那事腌臜,你不听也罢。”
净虚再瞧她几眼,看她真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便没再追问。岔了话题又说自己在京城这些日子如何,除了常跟容老夫人和容夫人一处说讲佛法,有时也还会进宫去。
青菀微微诧异,“进宫作甚?”
净虚道:“容夫人与宫里的淑妃娘娘交好,都是喜好佛法的。容夫人敬重我,常在淑妃娘娘面前提起,极尽夸赞之辞。淑妃娘娘听得次数多了,就生了好奇心。后来容夫人便带了我入宫,前前后后也去过三回了。其中有两回,巧也不巧的,见过皇上,一处坐着说了不少话。那宫里与外头又不一样,你怕是没见过。”
青菀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然这位淑妃娘娘是哪一个,她不知道。她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宫里嫔妃升降如何,她一个也不清楚。她原也对这个没兴趣,但净虚说起来了,她也就顺着说罢了,又问她:“这淑妃娘娘是哪个?”
净虚坐直了身子,“这个如何说?”想了一下,面色一亮道:“这么说你就知道了,是那六王爷的生母。她手下还有个皇子,十三王爷。听说是小时候就没了母妃,大约五六岁就在她手下养着。眼下宠爱不宠爱的谈不上,到底地位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