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者慌忙收起法衣,跪伏在地:“奴才叩见太妃娘娘。”
太妃没理他们,只朝玄奘笑道:“我估摸着这会儿大师也该醒了,过来看看,果然让我给猜着了。”
玄奘赤着上身,有些尴尬,只得就在榻上合掌道:“沙门玄奘见过太妃。”
“大师不必客气,”太妃道,“大师千里迢迢来到高昌,我高昌国上上下下俱是万千之喜。”
说罢,她伸出手来,抚着托盘上轻柔的法衣道:“这件冰蚕法衣乃是宫中裁缝临时为大师赶制的,时间是稍稍紧了一点儿,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法师若不嫌弃,且穿上试试。”
“这……”玄奘犹豫道,“这丝料不是公主的吗?”
“纭姝啊?”太妃笑道,“这于阗送来的冰蚕丝料足够给她做好几件衣裳了,只是拿出其中的一小块供养法师,她就耍公主脾气。我看哪,她是被娇纵坏了,法师不必理她。”
玄奘依然觉得不妥:“贫僧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好……我……我的衣服呢?”
他边说往两边看。
太妃笑道:“法师的衣服破损得实在厉害,老身叫人拿走扔掉了。”
见玄奘有些愕然,太妃淡然一笑,道:“法师这次来高昌,实是我高昌国僧俗四众难得的佛缘,讲经说法那是免不了的。这几日文泰便要安排大师去宁戎寺道场讲经呢。法师当然得穿得像样一些,这样才有庄严气象啊。要不然,那些西域商人们会笑话,说我堂堂高昌国,竟连一个高僧都供养不起。”
玄奘苦笑,看来自己是没得选择了。
太妃又转过身,对身后两个侍女道:“你们两个,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服侍法师着衣!”
“不……不用,”玄奘赶紧双手接过法衣,道,“还是贫僧自己来吧。”
看到太妃和宫女仍呆在身边,玄奘觉得有些尴尬,捧着衣服不知该做些什么。
太妃呵呵一笑,说一声:“文泰已经在门外恭候大师了。”
言罢,便带着宫女出去了。
“恭送太妃娘娘。”一直跪在地上的两名侍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到那几个女子的背影从门外消失,玄奘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快快请起。”他对这两名侍者道。
“谢法师。”两名侍者这才站了起来,一个机灵些的顺手接过玄奘手中的法衣,同另一位一起,帮助法师着衣。
新做的冰蚕法衣柔顺无比,穿在身上,不仅有一种轻若无物的感觉,而且竟如冰丝般凉爽,简直舒适极了。天底下竟有如此殊胜的衣料,难怪公主那么喜欢,喜欢得近乎霸道了。
想起那天晚上高昌公主不乐意的样子,玄奘又觉得不安起来,心说这张太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出家人穿衣,原本就只为驱寒蔽体,使用如此华贵的衣料,岂不是罪过?
国王麹文泰带了后妃、太子、公主,一大群人,坐在寝宫外厅,静静地等候着。
公主纭姝的脸上早已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数次站起来想走,都被祖母严厉的目光逼了回来。
纭姝赌气般地噘起了嘴——真搞不懂,那个和尚有什么好的?蓬头垢面,跟叫化子似的,父王竟对他如此看重!还有祖母,硬要将那匹宝贵的冰蚕丝绢裁去一段,给这个穷和尚做什么法衣,真是太气人了!
公主越想越觉郁闷,为这事儿,她一整天都在跟祖母呕气。
这时寝宫内侧的门打开了,两名内侍先出来,垂首站在两边。接着,装束整齐的玄奘从里面走出,合掌向守候在厅中的王室成员们施礼称谢。
看到玄奘,麴文泰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干女子中骤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特别是公主纭姝,乍一见到玄奘,目光瞬间凝固,似乎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雪白轻柔的冰蚕法衣套在年轻法师的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玄奘的身材原本就颀长挺拔,配上这袭精致合体的法衣,更显出飘然出尘之态。
更为重要的是,经过一整天的休息,玄奘已彻底恢复了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气色绝佳,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灵动的光泽。
这僧人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