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颂霍然站起,向杨丽华一指,怒喝:“说!这东西哪里来的?你竟敢以药媚惑太上皇!”
杨丽华大惊,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独孤伽罗立刻道:“太皇太后,丽华幼受庭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此时缩跪在殿角的保桂哭出声来,爬前几步磕头道:“太皇太后,这药……这药是太卜赵越所献,太上皇……太上皇已服用数年,不想……不想……”说到后句,已哭得说不下去。
太医点头道:“不错,此药若长期服用,必然情欲难抑,直至油尽灯枯!太上皇的身子,这几年……早已经被掏空了!”
这么说来,宇文赟竟然是太卜所害!
阿史那颂袖中双拳骤然紧握,咬牙恨道:“赵越!”指向保桂道,“你,速速传赵越那厮进宫!”
保桂忙磕头领命,爬起身踉跄奔去。
独孤伽罗摇头,慢慢道:“太皇太后,赵越此刻得到消息,就算进宫,怕已有备。当务之急,并不是铲除赵越为太上皇报仇,而是如何保住皇上,保住大周江山!”
阿史那颂悚然一惊:“你是说,赵越胆敢篡位?”
独孤伽罗冷笑:“他敢谋害天子,又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如今皇帝年幼,他纵不逼宫夺位,只要辅国大权落在他手,这大周江山,怕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阿史那颂脸色变得惨白,不自觉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她们几十年的宿敌,而此刻大难临头,她能信的,竟然只有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不答,向左右望去一眼。阿史那颂会意,挥手命众人退去,殿中只留下杨丽华、独孤伽罗和自己三人,才道:“独孤伽罗,这下你能说了吧?”
独孤伽罗抬头,向她定定而视,一字一句道:“太皇太后,臣妇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臣妇,先帝在时,对我杨家也颇多顾忌。只是事到如今,你不得不承认,这许多年,杨家对我大周朝廷忠心耿耿,如今杨坚虽然赋闲,可是他在朝中多年,威望素著,如今只有他可以与赵越一党抗衡,若太皇太后想大周江山不落入赵越之手,只能将辅国之权交给杨坚!”
阿史那颂听她娓娓而言,想这二十多年来的恩怨纠缠,不知对眼前的女子是羡是妒,或者,还有一些敬畏,又岂是一个“不喜欢”能够道尽?
而听她说出最后一句,阿史那颂心头顿时一凛,眸光凌厉,向她定定而视,一字一句道:“你是说,杨坚辅政?”先帝在时,最忌的就是杨坚啊,如今将辅政大权交给杨坚,岂不是将大周朝廷、整个皇室都交到他的手上?
独孤伽罗挺然而跪,坦然与她对视:“太皇太后,皇上是由丽华一手养大,丽华又是我独孤伽罗的女儿,如今太皇太后能信的,怕也只有我杨家,别无选择!”
是啊,若论功绩权势,可以对抗赵越之人,朝中已经寥寥可数,更何况,谁又知道,别人就没有包藏祸心?
只是这一瞬间,阿史那颂心中天人交战,反复衡量,终于闭眼道:“只是,太上皇暴毙,并未留下一言半语。赵越为人奸诈,到此刻怕已有了对策,你要如何替杨坚拿下这辅国之权?”
独孤伽罗浅浅笑起:“太皇太后,赵越要夺辅国之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矫诏!而我们只要有太上皇的亲笔诏书,加盖玉玺,何怕他一纸矫诏?”
阿史那颂皱眉,奇道:“我们又哪里有太上皇的亲笔诏书?”
独孤伽罗垂眸:“太皇太后可有传国玉玺?”
阿史那颂点头:“太上皇驾崩,宫中大乱,本宫已将玉玺收起!”
阿史那颂不愧为北国公主,在那样一团大乱中,还能泰然处之!
独孤伽罗心中暗赞,又问道:“宫中可有太上皇墨宝?”
当然有!
阿史那颂不答,深深凝望她良久,这才慢慢道:“请国公夫人移步文昌殿!”虽然宇文赟久已不理朝政,但是文昌殿中藏着大周历朝历代皇帝的墨宝。
阿史那颂在前,独孤伽罗与杨丽华随后,出崇义宫,径往文昌殿而去。推开殿门,扑面一股清冷的气息,灯笼的火光洒进来,但见殿内清洁干净,却没有一丝生气,显然已许久没有人来过。
阿史那颂停住,怔怔地注视着正前方的案子。那里,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曾在那里批阅奏折,可是如今,都已离她而去。
独孤伽罗默默立在她的身后,不急不躁,静静地等待。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阿史那颂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走向书龛,取出几摞宇文赟手书的典籍,轻轻抚摸片刻,这才交到独孤伽罗手中。
独孤伽罗将典籍细细观摩片刻,已胸有成竹,再不多停,使杨丽华磨墨,自己展开一张锦缎细裱的白绢,挥毫书就一封诏书,细细吹干,交到阿史那颂手上。
阿史那颂接过,一望之下,不禁手指微颤,低声道:“独孤伽罗,你让本宫如何能不猜忌!”分明是亲眼看着她书写,而此时诏书上的字迹挥洒随意,竟活脱是宇文赟的亲笔。
独孤伽罗垂眸,浅浅一笑施礼:“此诏书若无传国玉玺,也不过是一封矫诏!”
阿史那颂点头,默思片刻,从屏风后的暗格里将玉玺取出,慢慢盖下。
独孤伽罗看着事已办成,轻吁一口气,又向阿史那颂行礼:“再过片刻即是上朝的时辰,臣妇随行不便,一切还赖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