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琼枝道;“这几年除了你陪我过年,我不都是一个人吗?”
“今年我陪你过?”
电话那头一秒停顿,关琼枝的声音传过来,“我直觉方斯年能来找我,不知道我的预感准不准,他知道我放假在学校,上海除了同学,我没有熟人,除夕我如果不在学校,怕他起疑心。”
闻瑛和方琪都来电话邀请她去她们家里过年,关琼枝不想打扰别人,婉拒。
陆悭诚半天没说话,关琼枝以为他撂了,喂了两声,冰凉的听筒里又传来陆悭城咳声叹气,“那我只好一个人过除夕了。”
陆悭诚父母都死了,有个兄长在国外,没什么亲人,因此往年两个孤独的人凑在一起过年。
陆悭诚是个硬汉,对关琼枝却有温情的一面,关琼枝把他当成兄长,电话那头陆悭诚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关琼枝笑着说了句,“也祝你新年快乐!”
法租界方家花园
客厅里,灯火辉煌,麻将牌哗啦啦地响,方老爷方楚雄和太太、几个姨太太正在打牌。
另一张桌上,方家大少奶奶,三少奶奶,拉着六小姐方琪和七少爷玩纸牌。
方斯年倚在沙发里,正出神,方家大少爷方斯文走过来,“四弟,怎么不去玩,过年了,大家热闹热闹。”
“大哥怎么也不玩?”
方斯年端起一杯酒,方斯文也倒了一杯,兄弟俩坐在沙发上说话。
方斯文道;“今晚除夕守夜要守到天亮,你不去找乐子消遣,打发时间?今年买了不少炮仗,叫五弟领着孩子们放,过年还是孩子们高兴,我们已经没什么感觉,是不是老了。”
“男人三十而立,大哥正当年,怎么能说老。”方斯年淡淡地道。
方家兄友弟恭,方斯文性格温和,很有长兄风范。
那厢打牌的大奶奶笑着朝这边招呼,“斯文,你替我一圈,我走开一下。”
方斯文过去,接过太太的牌。
方斯年放下酒杯,走去小客厅,拿起桌上的电话机,娴熟地拨了号,听见熟悉的悦耳的女声,心口温热。
放下电话机,趁着客厅人人都忙着,没人注意他,溜了出来,一出门,差点跟一个人撞上,那个人哎呦了一声,刚要骂人,“走路没长…。”待看清楚,急忙改口,“四哥,你要出门?”
这个也要溜出家门的十八九岁的青年是方家五少爷,五少爷惯常跟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胡混,花天酒地,今晚几个浮浪子弟勾着他出去,趁人不备,刚要溜走,就碰上四哥,他有点惧怕四哥。
方斯年着急走,没有功夫教训他,说了句,“过年注意分寸,别闹得太不像话了。”
五少爷敷衍着答应两声,望着四哥走远了,抻着脖子看客厅里的人玩性正浓,脚底抹油溜了。
关琼枝吃着花生,拿着一本小说看,刚才隔壁宿舍的女生来叫她过去,她推说先睡一会,半夜起来看放烟花,那个女生捧来花生瓜子和糖果。
八点刚过,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关琼枝翻身下地,走过去,把手放在电话机上,停了一秒,电话哇哇响亮,好像不打算停歇。
关琼枝这才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男低音,“除夕准备怎么过?”
关琼枝故意说;“睡觉,如果能起来,站在阳台看放烟花。”
留在学校的同学,买了烟花。
“半个小时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没等关琼枝说话,电话里传来嘟嘟声,方斯年已经把电话撂了。
半个钟头后,关琼枝穿着大衣戴着一条红绒线围巾,站在学校大门外,除夕夜,满街的红灯笼,驱散冬季夜晚的清寒,使人心底徜徉着温暖。
两辆黑色汽车从街头雾蒙蒙红光中冒出来,两道雪亮的光柱照在关琼枝身上,汽车轮胎跟地面摩擦发出清晰刺耳的声音,汽车停在关琼枝前面。
车门推开,方斯年从车上下来,“等半天了?”
“没有,我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