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乞巧节前两日,稼穑侯府和三等将军府同时大摆筵席。
尽管两家都是门庭若市,差距还是明摆着。
稼穑侯府这头,身份最尊崇莫过于诸位皇阿哥。当然,不是每个皇阿哥都像九贝勒胤禟那么闲,事实上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并三贝勒胤祉都不曾亲自到访,只遣了府中门人送上礼物。至于四贝勒往下,但凡已经出宫开府的阿哥,倒是来了个齐活。
说是乔迁宴,大家心里门清,这明摆着是庆贺贾赦从一介白丁再度进入勋贵圈子,借由九爷将他引荐给达官显贵。
他前头倒是有个一等爵位,那是祖宗荫蔽,空有爵无官衔在身实在没法让人高看一眼,若贾代善死得晚些,将贾家人脉关系全交给他那自不同,可老太爷走得太早,压根来不及安排什么,只是吩咐由贾赦袭爵,并上折子给贾政求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就是到今天,贾赦才实实在在立起来了,他得到了康熙帝的推崇与重视,往后人家谈起他只会称稼穑侯爷,不会称其为荣公贾代善之子。
别以为只是个称呼,实则天壤之别。
说起来,本朝世袭一等爵真不少,那实在不值钱,就连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也是几大箩筐,换个人搬家也不至于这么轰轰烈烈,可贾赦是谁?他是康熙跟前新晋的红人,他掌握了让水稻增产好几倍的法子,只要推行顺利,还能把这门技术用在其他粮食增产上,这功绩太了不得。
试想,若是全国的水稻增产一倍,庄稼汉就能吃得饱饭,若是增产两倍,那他们甚至能吃上细粮,若是三倍或者更多呢?
那可以说是历届皇帝做梦也想达到的理想国,这样的伟业在大清朝实现了,康熙就超越所有先辈成千古一帝。
到时候朝廷有粮,国库充盈,打起仗来不慌,赋税徭役减轻,百姓安居乐业……这不是随便说说,这是杂交稻推广成功后可期的未来,也是为什么皇阿哥们能排队过来给贾赦长脸。
人倒是来了不少,稼穑侯府十分热闹,可细细看来有不少表情局促想套近乎迈不开腿想转身走又下不了决心的人……这道理很简单,贾赦混账了二十多年,一朝崛起,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和他没啥交情的也就罢了,但凡是荣府老亲,从前只顾着奉承贾母以及贾母扶植的二老爷贾政去了,对赦大老爷敬谢不敏。
这还算好的,言语相嘲的也不在话下。
索性多数人选择在背后开嘲,至多也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来吃个饭尴尬症都犯了。
要说唯一的特例就是王家,别看贾政他婆娘是王氏女,她顶啥事儿呢?王家大老爷王子胜和贾赦那就是从小厮混在一起的酒肉朋友,别说贾赦改邪归正之前,哪怕现在他俩还有往来,最近一次就是王子胜找上门来让贾赦给他带话请老祖宗回家看看。
哪怕再尴尬,四王七公还是坚强的到齐了。除王家那几个之外,其他人见着贾赦就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差不多。万幸的是,贾赦前头找京城里的贾家老亲借过钱,好几十万两的交情,因着这事,他们厚着脸皮去搭了话。如今的赦大老爷就是个笑面虎,内心里头蔫坏蔫坏你轻易却看不出,亏得上前去搭话的都得了笑脸,场面也还过得去。
之寒暄了片刻,贾赦就被九贝勒胤禟唤过去了。
别看今日到访的诸位阿哥里头爵位最高的也就是个贝勒爷,好些还是光头阿哥,大家心里门清,哪怕他们游手好闲混吃等死,背靠皇帝老子你个一二品大员就得罪不起他。因此,见胤禟过来劫人,他们皆但笑不语,哄着贾赦赶紧过去别让诸位阿哥等急了。
……
……
与稼穑侯府相距甚远的宁荣街,三等将军府也格外的热闹,甚至可以说更为热闹。只是前院和后宅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前院里头,哪怕竭尽全力在伪装,贾政面上的笑容还是越来越僵。早在得知宴请的日子跟贾赦“撞”在一起后,他就预感到不妙了,可万万没想到亲朋好友会如此过分。
没分家之前,年礼节礼都是送到二房来,登门拜访也多半是直接去他书房,一提到他贾政就是可惜没早几年出生,否则袭了爵位有了官职早就飞黄腾达哪里用得着在工部蹉跎。
都说他好,说老大是个混账,结果呢,两府同天设宴,他这边这来的都是什么人?
贾政结结实实气到了,他却不知四王七公贾家老亲比他更气,恨不得手撕贾母脚踩二房。
妈的,还说是早几辈结下来的交情,竟然这么坑他们。忽悠大家说贾赦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若贾赦他是废物,贾政就连废物都不如。
废物中的废物,人称三等废物!
就他贾政还敢嫌弃宾客档次低了,人家肯来他就该阿弥陀佛。
瞧瞧,东平郡王府来的是寄养在府上的隔房侄子,南安郡王府是庶出的小儿子,西宁郡王府也是庶子,北静郡王府则干脆叫老太妃的娘家侄子陪同前往……瞅着一个个不是庶出就是侄子,或者干脆不知晓从哪里寻来的族人,贾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就是再蠢也看明白了。
当家的、继承人或者是比较重要的嫡出子弟皆去了铁狮子胡同稼穑侯府,而他这边来的却是以庶子为主,间或乱七八糟的亲眷陪同。
唯一叫贾政松口气的是,稼穑侯府并没有女眷,因此那些个王妃、侯爷夫人等等,都来他的三等将军府陪贾母聊天了。
可这样真的是好事儿吗?荣公贾代善过世才不过三年有余,这些所谓的老亲就从门缝里看人了,这是笃定他再无可能重建祖辈荣耀,所以才索性可劲儿的作践?
这么糟蹋人不怕遭报应?不怕犯到他手里?
人活一口气,贾政心里是发了狠,他心里门清,没父亲庇佑要他重振门楣何等艰难。贾政面色微怔,嘴里发苦,恍恍惚惚连身在何处都分不清了。恍然间他想起父亲在世时对他的教导,想起这几年有母亲撑腰的风光,不过眨眼间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碎开,只剩下贾赦志得意满的脸,只剩下那道送他下地狱的圣旨。
明明是他赢了,他袭了祖宗爵位,怎么到头来还是比不上贾赦?
皇上竟然封他做侯爷,疯了吗?
看着匾额上“三等将军府”这五个大字,贾政心里好似有块烧红的烙铁,痛彻心扉。偏生,他还要撑起笑容硬着头皮去跟那些个不堪入目的蠢货们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