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瞪大了眼睛,面色翻红,裙衫触碰到她,立马就跳了起来,“公主!您,您瞎说什么呢,这可是圣人命苏杭巧匠特特给您寻来的冰丝,上贡便只有这么一匹,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呢。”
苍沐瑶斜着眼睛瞥了眼手上的裙衫,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眸里平淡的神色,面上却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啊,那这件就算了,上一回那件桃红色的也好看,衬你肤色雪白,那件赏了你吧。”
大玉依然是不赞成的,“公主不可……”
“这不可,那也不可,本宫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苍沐瑶徒然打断了大玉的话,嬉笑的脸庞一瞬间便沉了下来。
大玉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腾的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心里一震,一下子竟忘了自己的语言,这是她从小陪伴的公主?瞬间变脸的功夫仿佛在眨眼间换了个人,那一刹那从公主身上迸发出来的威压,几乎让大玉觉得下一秒人头不保,怎么会这样?
“本宫说赏了旧衣与你,不依,新衣也不可,这不行,那不行,大玉,这长乐殿到底谁才是公主?”苍沐瑶柔柔的声音与平时无意,只是这调子怎么听都有些令人慎得慌,大玉忍不住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木讷的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自然是长乐殿的主子,奴婢只是替公主担心,这样会遭人非议。”
苍沐瑶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待她话音方落,那萦绕四周压力重重的威压便不见了踪影,银铃般的声音依然是那个样子,片刻之前不过是一个幻觉,“那就好,本宫还以为自己做不得主呢,那便如此吧,大玉,明儿个我要看到你穿新衣。”
大玉应诺,抬起头瞧见了苍沐瑶看着自己的笑脸,还是那样的明媚温柔,可她总觉得公主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之前一路她都在担心公主因为被圣人驳了请求的不快乐,似乎是多此一举的,她仿佛并没有放心在上?还是她眼拙了,公主其实伤在心里,所以才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待大玉捧着衣衫退下,苍沐瑶的笑意都没有沉下去,屋外高照的艳阳依然灼着她的眼睛,扎根在窗台边上的人,摸了摸窗沿,木框暖洋洋的由指腹往上传递,“噗嗤”一下,指尖的主人一个用力将纸糊的窗户戳了个洞。
她居然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光景。
这一年她同父皇闹翻了非要下嫁柳家,这一年她从大业最尊贵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官家妇人,这一年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主,却将自己送上了一条走向灭亡的路。
指尖触碰到窗户外的阳光,被收回,苍沐瑶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白嫩纤细,上头没有一丝丝伤痕,一看就是每日在悉心保养的,然而这双手会在多年以后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甚至充满了罪恶。
素白的手心握成拳,她恍惚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切切实实的分清了梦境和现实,那些不堪的记忆,她宁愿就是个梦,且就让它只是个梦。
她还会是大业最尊贵的女人,是镇国长公主,代表着大业所有的福瑞,只是方才她探着大玉和小玉的口风,自己似乎已经向圣人表达了想要嫁去柳家的愿望,并且言辞激烈,意向明确,甚至说了就算不做长公主也要与柳大人琴瑟和鸣,这样的蠢话。
啧,苍沐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这话太恐怖了,她想起自己说过,都忍不住战栗。琴瑟和鸣?那段婚姻里除了背叛和血腥,并没有那样美好的东西。苍沐瑶忍不住按了按脑袋,她怎么就不能再早回来一些时候,罢了,有这样重来的机会已经是上天厚爱,她怎么能再奢求更多,好在时间不在圣人下旨以后,不然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正琢磨着如何委婉又不突兀的告诉父皇自己的反悔之意,就听见外头内侍官唱到“皇后娘娘到。”
苍沐瑶眼眸一亮,是了,她怎么忘了,在圣人下定决心之前,中间还有个母后可以为她周旋,虽然当今皇后并非是她的亲生母妃,但是皇后为人端庄,对自己无微不至,无论外头进贡什么好东西,她总是惦记着长乐殿,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她都没有这般的亲厚。
便是方才大玉说的冰丝,圣人才不知道它珍贵与否,真正让尚衣局制作的,应当是这位母后才是。
思及此,苍沐瑶赶紧起了身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