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看了眼坐上国君。他唇角微微勾起,似在微笑,神色却有些凝重,双目投向妫颐的背影,也不知此刻在想什么。
周季忙又看向师氏,做了个眼色,示意这最后三投,他务必保证不能出任何差错。
师氏也知接下来的胜败非己一人之事,没想到今晚遇到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被周季施压,定了定神,看准十丈之外的那只壶,投出了手中之矢。
矢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飞到了壶口,眼看要入,不料准头偏了一点,叮的一声,矢头击在壶口壁缘之上,晃了一晃,掉在了地上。
师氏心微微一沉,只能寄希望接下来晋公子也失准头。
妫颐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瞄准壶口,投,矢如同生了眼睛,稳稳入壶。
周季脸色相当难看。
第九投。师氏稳住心神,发挥稳定,入壶,全场欢声雷动。
轮到妫颐,他依旧不慌不忙,出手后,那矢眼看就要入壶,不料末了却偏半寸,掉在了地上。
四周之人,不自觉地齐齐“啊”了一声。
双方各失一投,暂时平局。
最后决定分晓的一投来临,连鼓声也停住。
师氏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站定,瞄准,出手,矢入壶。
只剩妫颐的最后一投了。
倘若他失,师氏胜,这结果自然是全场穆人所乐见的。
倘他也投中,双方打平,各自保住面子,也不算不能接受。
鸦雀无声中,全场看着妫颐投出了最后一矢。
那矢却偏了准头,掉在了瓶口之外。
一阵静默。妫颐神色却无甚变化,依旧面带微笑。
周季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声宣道:“师氏贤于公子颐!”喜笑颜开。
全场欢声笑语。
妫颐转向庚敖,神色坦然,只用不无遗憾的口吻笑道:“穆国卧虎藏龙,我技不如人,输亦是心服!”
庚敖命侍丛满了一觚酒,亲自端着,起身来到他的面前相赠,笑道:“一游戏耳!何来输赢之分!且风力旁扰,即便失手,亦是风使然,非公子技逊!”
妫颐道谢,含笑接酒,一口饮尽。全场无不为他风度折服,齐声喝彩。庚敖亲引他回座,命乐宴继续。
……
夜宴持续到戌末方尽兴而散。
妫颐请见庚敖,二人屏退随从,立于汭水之畔。
片刻前的狂欢盛景随了筵散渐渐而去,周围静寂下来,耳畔只剩脚下不绝流水之声。
庚敖似乎兴致不减,迎着夜风笑道:“公子此刻不伴美人,见孤于此,岂非辜负良夜?”
妫颐亦笑道:“穆侯取笑,我何来美人可伴,却是颐扰了穆侯良宵才是。”
他神色转为肃穆:“不相瞒,我请见穆侯,有话要说。”
庚敖似不经意,侧望了他一眼:“公子与孤也算老友,多次把酒言欢,有话但讲。”
妫颐道:“我此次出使贵国,除为烈公祭,另有一事挂心,想必穆侯也是知晓。在穆侯面前,我也不必遮遮掩掩。烈公当初有意促成你我两国联姻,如今穆侯心意如何,可否相告?”
庚敖双眉微微一动:“宰夫未告知公子,待秋狝毕,回都后孤再决定?”
妫颐道:“宰夫确曾传话。只我料想,穆侯此刻应当也已有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