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是非以脚蹬住地面,滑出去老远,最终踉跄几步单膝跪在地上。
“师兄”这一下出手不轻,打得他岔了气,无是非吐出口血水,许久才摸着心口抬起头,“师兄”面无表情地垂手站在对面,靠近动脉处被划破一道,一根血线细细地淌下来。
无是非看清了,突然觉得心中非常爽快——这混蛋装逼犯,终于被自己削了!
衙官这时也发现了“师兄”受伤,慌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百里少爷受伤了!还不叫大夫!”
“师兄”却没怎么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他只看着无是非,半晌说道:“路子挺野。”
无是非推开两旁想上前扶他的人,盯着他慢慢舔掉唇上的血,笑得很瘆人——这位少爷难道没跟流氓打过架?他说过自己不会偷袭么?
无是非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对暴力无法反抗时也挨过揍,每每死不了,他都觉得自己是幸运。于是日积月累,无是非对伤害感到习以为常,也以为自己的身体早就习惯了受伤。他觉得自己比一般人长得更结实,所以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受伤之后身体自动恢复的情况。
他长大了之后,变得很能打,一来无是非不怕受伤,不怕死,于是拼命,二来他深谙不赢就要挨揍的道理,下手狠,也知道先下手为强。
无是非总是脏兮兮的,在地龙湾打了几年,打出来一点不好听的名声。
十三岁的时候,无是非遇见了住持。
那天他实在太饿了,偷了一个包子,被包子店的打手追出好几条街。地龙湾的规矩是,你手贱偷了人家的,没人会管,打死不论。那个打手下手太狠了,没把无是非打死,也打得半死不活。
后来他就被住持捡回去了。
伤养好之后,住持说他跟佛门有缘,要收他为徒。这对于无是非这种孤儿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当然同意,住持说“疯狗”这个名字跟佛家的气氛不合,给他改了名字,叫无是非,法号了非。
无是非没有父母,只有师父。
他老听别人说养儿子是为了养老送终,他师父没有儿子,以后也不会有,无是非打算自己给师父养老送终。
后来无是非渐渐明白过来,大钟寺说是个寺庙,其实就是个收容所,住持有时候下山化缘就会带回来几个人,无家可归的人,或者孤儿……总之这里什么人都收。
后来府城那边断了这里的补贴供给,住持也老了,不再下山,寺里的和尚人数差不多便固定下来,进进出出就那么几个人。
但是就那么几个人……也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呢。
浮化清心丹果然是好东西,吃下去没多久,那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无力感便慢慢消失了。无是非张着四肢躺在大钟寺的院子里,天上有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他脸上,凉凉的,无是非便越发觉得四周寂静无声。
这里……一个人都没了。
“吃东西么。”
他身上突然被扔过来一个包裹,无是非没动弹,包裹顺着他的身体滚到地上。百里鸣岐顿了顿,然后在无是非身边蹲下来,他伸手将那个包裹捡起,好好地放在无是非肚皮上。
无是非盯着自己肚子上那个小包袱看了半晌,黑眼珠在眼眶里慢慢滑过来,瞥向百里鸣岐:“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百里鸣岐垂目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这次上山是为了拜访住持。”
“那些人是你引来的吗?”
他问的问题越发具有攻击性,百里鸣岐却仍旧没什么特别反应:“应该不是。”
无是非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伸手就去抓百里鸣岐的衣领:“什么叫应该不是?也就是说有可能是被你引来的?对不对!是不是你们泄露了消息……”
百里鸣岐被他抓过很多次衣领,这次也没能幸免,关键是他看着无是非那张凄惨的脸也实在下不了手去揍他。
他盯着无是非的眼睛冷漠地说:“世人皆想得到降世神婴,却又不想让旁人得到,九皋家怎会自曝机密。”
无是非听到讨厌的字眼,忍不住皱起眉头,百里鸣岐继续说:“但是,是否有人从我们这里探听到消息,便未可知。”
许久,无是非松开百里鸣岐的衣领,捡起掉在脚边的小包裹,爬起来朝寺门外走去。
“我暂且相信你。”
百里鸣岐转头看着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