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因为他太称职了,将上城一应奴仆的分工细化到最细,才导致了中间的阴错阳差——
昨日一个叫梅罕的侍婢死在了修勉殿,阿都哑等五名守卫勇士奉那九幽之命将尸体处理掉,照例是直接扔到蕉林荒山,让尸体喂虫子。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虫子没有碰梅罕那具尸体,乌图赏知道后,通知了阿都哑等人,五个人又不得不趁夜过去将其拖回来。
这就出现了问题,梅罕的尸体被带回来之后,交给了专门负责处理善后的奴仆,阿都哑等人完成了分内,就离开了。隔日一早,乌图赏收到的禀报是梅罕的尸体已经被妥善处理掉,而他并不知道阿都哑等人在随后都遇害了。如果不是小叠峰起火,恐怕直到阿都哑他们几个在当差之日缺席,才会被人发现他们失踪的事实。
“老爷,阿都哑几人能将梅罕的尸体送回来,说明他们在后殿那边掘尸的时候,并未遇到危险。但是他们又死在了后殿……”乌图赏皱着眉,“这岂不是说明,他们是在掘尸之后,再次回到了后殿。可好端端的,他们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呢?”
后殿不仅是禁地,在知情人眼中,也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地方。
那九幽是何等玲珑心窍之人,闻言睨下目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阿都哑他们背叛了我?”
乌图赏弓着腰道:“老奴绝不敢怀疑老爷您的判断!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最近咱们曼景兰来了不少外人,假使有内鬼,不正好到了他们四处活动的时候?当然,老奴也不是说阿都哑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三更半夜,还是后殿……”
若非不可告人,何必偷偷摸摸?
若非去见谁,何必选在蕉林荒山那种让人忌讳的地方?
乌图赏用两个反问,欲言又止地引起了那九幽的疑心。
那九幽本就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修长的手指在小豹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似是沉默又像是在思考,好半晌,才徐徐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秘密去查,不要大张旗鼓,更不要兴师动众,一旦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来报,能内部消化的,就内部消化……”
“老奴明白。”
“行了,你出去吧,把玉里叫进来……”
“是。”乌图赏俯首叩了一下,弯腰退了出去,低垂的脸上一抹笑意忽现忽逝。
等玉里进去的时候,里面伺候的侍婢全部被清除,就连领她进来的乌图赏都被屏退了。
撩开帘子跨出门槛,乌图赏走到抄手游廊中,抬手摸了摸蹭破的下颚,疼得龇牙咧嘴。他要去亭子里避避雨,这时,就见迎面走来一道身影,“乌图赏管事留步——”
“拓索统领,”乌图赏打了个招呼,“怎么,有事?”
拓索面色有些不善,道:“乌图赏管事,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讨教讨教——昨夜带着尸体过去复命的,分明只有阿都哑、莫连、岩烙和姑铛四个人,没有岩乞,你为何知情不报?”
乌图赏神色一紧,下意识地往身后暖阁看了看,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瞪了拓索一眼,“拓索统领有什么事,不妨跟我到亭子里去说!”
这场雨下得很久,就像是开了闸一般,噼里啪啦砸下无数铜钱大的雨珠下来,天地间结成厚厚的一片水雾。
“你是不是疯了,暖阁一共几道门,你在阁前的抄手游廊里大呼小叫,生怕自己脑袋长多了是不是?”
乌图赏背着手教训道。
拓索冷哼了一声:“乌图赏管事别扯开话茬,阿都哑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又要混淆视听?”
面对拓索一脸审视和质疑的神情,乌图赏忽然笑了,道:“你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阿都哑他们吧?”
拓索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昨晚上是我负责东西两面的巡守,你若是擅自出门,我必然知道。”
乌图赏道:“你知道就好。还有,这不叫混淆视听,我只不过是适当地筛选出了一些该报的,筛掉了一些不该报的。九老爷日理万机,不是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
拓索道:“你不用跟我在这儿装腔作势,昨晚上阿都哑他们去后殿取梅罕的尸体,去时五个人,回来时四个人,再后来,就全死了。刚刚你去救火,在那芭蕉林子里发现了一具骸骨,已经证实是岩乞的。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说明什么问题?”
“阿都哑他们四个会去而复返,很可能就是找岩乞去了,却在林子里发现了岩乞的尸骨。当时行凶的人恰好没走,几个人动起手来,阿都哑他们不敌,被打死后尸体被焚烧!”拓索说到此,满眼是愤怒的目光,“上城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又行迹叵测的人,应该立刻全城搜捕才对,乌图赏管事却故意将此事隐瞒下来,到底是什么居心!”
面对拓索咄咄逼人的质问,乌图赏面色不改,摇着头不无嘲讽地道:“侍卫统领编故事的能耐不错,但这是不是事实,不是你红口白牙几句话就能下定论的。我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威胁我?”拓索怒目而视。
“我不是威胁你,而是给你指一条明路,”乌图赏拨开拓索指向他的手,“原本在这殿前有我、有那释罗、有拓索侍卫统领你,以及合巴统领,已经够多了,后来又冒出来十二守卫勇士……整整十六个人,各自为政,权力分散得一塌糊涂。如今一下就死了五个,变成了十一个,不是清静很多吗?”
乌图赏说到此,又道:“对了,应该是十个,那释罗早就被踢出殿前了,他不算。”
拓索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理应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不是多个人。”乌图赏背着手,望着亭外渐渐变小的雨,“拓索统领是个顶顶忠心之人,但并不是个愚夫。我知道,你与阿都哑他们情同兄弟,他们死了你比谁都伤心,但逝者已矣,拓索统领难道不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