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建议最好不要现在上路。既然有人想阻截王府藩邸与外界的消息来往,云南府周围恐怕已经布满了眼线,想进想出都很危险。而且……”
“而且明琪被抓了。”
沐晟看罢手札上面的内容,面沉似水地说道。
沈明琪被抓了。
由楚雄府送出来的这封手札内容很简单,寥寥几行字,说的就是沈明琪连同云南其他二十三名商贾,齐齐被元江府武士抓走的事。
一袭百褶团花绣彩蝶绸裙,上身是雪白缎对襟小衫,一双浅粉色底的矮底绮履,外面还罩着浅紫色的薄羊皮大氅——这样层叠的裙衫,是闺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的惯有穿戴。美则美矣,出门在外并不方便。裙衫的主人却放弃了舒适的车舆,选择了骑行,骑的还是一匹膘肥体健的红棕色藏马。因驭马飞驰的速度,水色的裙摆荡起一道道粉浪,紫色的氅衣在风中烈烈飞扬。这般风采,是病怏怏、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少有的飒爽英姿。从后面望去乌发如墨,身影窈窕,一声声娇喝中,马蹄飞踏,沿着宽阔笔直的街道疾驰而来。
通明街的街南巷一直通向知府的官邸,由专人负责洒扫,甚少有闲杂人等经过。马蹄铁一下下践踏在青石板上,在空旷的宽巷中发出“哒哒”的声响,频率急促,回音震震,足见骑速之快。
府门前本就守着为数不少的士兵,闻声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握住腰刀踮脚来看,却见驰骋而来的是一个少女。随着马蹄轻扬,藏马嘶鸣一声,已经在台阶前停驻。马上的少女绾着裙裾,略一抬腿就下了马,利落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连繁复的裙衫都没让她有任何拖沓。
怎的又回来了?
不仅是门口的侍卫,连闻声而至的管家都认了出来。这不是晨曦离府的沈家小姐吗?就在这时,紧接着骑行而至的是沐晟,还有一名身披轻甲的传信官,两人的速度也很快。在他们身后,一辆卸了匹马的车舆跟着驱使到了府宅大街上,巨大车轮载着宽阔的车身,在石板路上轧出“嘎吱嘎吱”的闷响。
“你站住,听本王说话!”
沐晟下了马,快步追上少女的步伐。前者已经迈进门槛,被他从后面一拽,没站稳往后跌了一下。
沐晟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下一刻却被朱明月甩开:“王爷还想说什么?”
“都是为了你好,你发什么脾气!”
一向琴瑟和鸣的两个人,从没在外人面前红过脸,这厢争执不由得引来府门口的侍卫和把守衙差的注目。沐晟扫了一眼身后的众人,拉着她道:“你冷静一下,进去再说。”
此处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
朱明月看了他一眼,不再挣扎,随着他绕过照壁往西厢走。
府中的侍婢见到去而复返的朱明月,不由得面面相觑。后者直直地穿过九曲回廊,跨进敞苑后,就往那间寝房走。沐晟拦了她一下,“你自己先过去,本王稍后就去找你。”
朱明月默然低着头,转身离开原地。
从辰时她离开东川城到现在回到知府官邸,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推开虚掩的门扉,寝房内还没来得及收拾,一切都是走时候的样子。
朱明月摘下薄羊皮大氅,随手搭在一侧的椅背上,就这么怔怔地伫立在那儿。过了片刻,连翘端着一盅银耳莲子燕窝炖品进来,后面还跟着两名抱着铺毯和香炉的二等丫鬟。
“动作轻些,不要打扰小姐。”
连翘嘱咐着,那厢朱明月道,“不用麻烦了,你们先搁着吧。”
丫鬟们看向连翘,后者会意地摆了摆手,丫鬟们就倒退着出去了。
“这甜品少说要炖上一两个时辰,孙夫人在府中?”
朱明月看着连翘放在桌案上的炖盅,问道。
连翘道:“夫人她送小姐出了府城,就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通判李芳的府上,跟李家夫人去游园了。”
那这炖品……
“小姐起得早,晨时风又凉,先喝些补品养养神,稍后奴婢再把膳食端过来。”连翘说罢,又麻利地摆好瓷碗和汤匙。
朱明月每膳吃得不多,因此很容易饿。这个小习惯被前来伺候的连翘谙熟于心,于是每次只要逢她出府就会特地在马车里面给她备些点心。一贯安静的侍婢在细致周到这点上很像孙姜氏,却从未表过功,但这不代表对方没察觉。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面熟?”
淡淡的嗓音,让正要迈出门槛的侍婢脚步一滞。
“奴婢姿质鄙陋,小姐抬举了……”
她转身屈膝,卑微至极。说完再次行礼,就退出了寝房。
刚炖好的甜品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朱明月望着那道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那侍婢不是让她觉得面熟,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是孙姜氏派到她身边跟着她、监视她的,却从未多嘴多舌,更没坏过她的事。无论为人处世还是举手投足,都表现出一种训练有素从容不迫的气质,让她感到某种异样的熟悉。
等连翘把小膳送来,沐晟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