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亭外一道脚步声。玉里扭过头来,就瞧见一个拄着竹拐的男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朱明月的这间寝阁,他身上包扎着,脊背却挺得很直,显得气势慑人。然而这儿是三楼,是女子闺房,除了朱明月病重时,沈当家来过,根本不能让其他男子涉足。
玉里怔了一下后,就想开口斥责。
却见男子的一道凌厉眼神射来,“滚出去!”
男子有着一张极为年轻的脸,斧凿刀刻般的五官,轩昂桀骜,更因容颜俊美而甚为出众。两颊虽然有伤,却平添了几分阳刚,薄唇轻抿,眉宇间的凛寒生生的逼人。
玉里还来不及对男子的面容表示惊艳,就被他冷厉的目光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就咬唇站了起来,“小姐,这……”
玉里将求救以及询问的目光投向朱明月。
朱明月见到沐晟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登堂入室,当着玉里的面也有些尴尬。
但见沐晟已然走到了近前,居高临下的面容冷冷,睨视着玉里道:“本王再说一遍,滚出去。以后没有允许,不得来这座小楼。”
玉里浑身一颤,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慌得不行,敛身告了个罪,就提着裙子下去了。
等玉里逃也似的出了寝阁,沐晟用左手拄着竹拐走过来,直接就坐到了朱明月的床榻上,将一条腿伸直,竹拐立在雕花架子床边。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身前凑,她是哪儿来的?”
男子这自顾自地态度显得很亲密,朱明月不自然地别过脸,更下意识地将被衾往上面拉了拉,将自己肩膀以下全部裹住,“她曾跟我说,她是萧军师派来的人。”
晨起洗漱时,朱明月让侍婢帮她换了一身衣衫,内衫、里衣、中衣……汉人的穿戴和摆夷族的装束,都在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还好寝阁内摆着冰盆。
沐晟见她发丝微乱,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手指挨近到她的面颊时,朱明月猛地往床榻内侧一躲。
沐晟的手臂悬在半空,没动,眼睛却眯了起来,透出丝丝缕缕的危险。
朱明月咬了咬唇,有些气恼地低下头。任由男子粗粝的大手落下来,贴上她耳际的肌肤,顺着耳垂又滑到她雪白的脖颈,将她襟口上的盘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喂!”朱明月怒极出声,抬起胳膊挡住他。却见他解开了两颗扣子,就将手收了回去,“这么热的天,你捂得严严实实,也不怕中暑?”
中暑也比被欺负强。
朱明月咬牙切齿地腹诽,又蓦地想起昨晚荒唐的一幕幕,双颊不由得有些发烫,还真是燥热了起来。
这时,就听沐晟道:“如果那奴婢说自己是黔宁王府的人,断然没可能。我都听说了,王府安插在元江的各个内线,因为你之前的一个口信,全部按兵不动,不会有人敢违抗命令。”
这在朱明月的意料中,沐晟的这种说法却让她感到一丝奇怪,不由道:“她名叫‘玉里’,是这次我来勐海的随行侍婢之一。”
言下之意,是土司那荣的人?
沐晟蹙眉道:“既是派来伺候你的,昨日怎么没看她在你身边服侍?”刚刚他在外面也听得分明,句句都是试探,哪里有关心的意思。
朱明月暗道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喜欢听壁角。朱明月抬起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从小女再回来上城,这也是小女见到她的第一面。”
玉里为何没来照顾她?澜沧放弃了朱明月,朱明月对那九幽也就没用了,玉里断不用再为一个弃子费心思。然而仅作为一个交换筹码,那九幽答应沈明琪不杀她,不代表对她夜闯蕉林荒山、踏足般若修塔的行为不予追究。
之前梨央会一次次来刺激她,险些让她怒火攻心病死过去,就跟朱明月会从沈明琪下手,逼迫他说出关于沐晟的事一样——那九幽希望在她最虚弱和无助的情况下,突破她的心防,探得她的底细和她来曼景兰的真实目的。可惜她昏迷的时日居多,梨央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随着黔宁王的出现,任何一个人又不能再靠近小楼。于是那九幽派来了玉里。
硬的不行,来软的。这也是玉里一场苦肉计的原因。
与此同时,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沐晟在勐海有这么重的分量?
这个时候,朱明月的目光落在圆桌上的那个铜红缠枝牡丹瓷瓶上。玉里拿来的,里面插着一把新摘的玉簪花。
居然是釉里红……
沐晟察觉床榻上的少女半晌都没说话,两道秀气的娥眉拧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斟酌什么,眼眸不由得深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