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奏学文与蓝玉通谋,诏捕严讯,株连妻女,及其仇七十二家”。
同年二月,“学文坐胡蓝党祸,连万三曾孙德全六人,并顾氏一门同日凌迟”。
“洪武三十一年,沈家女婿顾学文一家及沈家六口,近八十余人全都被杀头,没收田地,算是满门抄斩。至此,沈万三苦心经营的巨大家业急剧衰落,几乎是家破人亡。
“传奇富商消失了,其后代流落到哪里便成了一桩悬案。江苏周庄、云南丽江都有人争先恐后宣称自己是沈万三的后人。只是谁都没想到,早在沈万三被戍边之前,就已经为后代子孙留好了退路。”
姚广孝说到此,微微而笑:“那沈家老儿的手段也是高明,连太祖爷在内都被蒙在鼓里。可仔细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家大业大,沈万三既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又和朝中诸多王公大臣交好,一定会保留家族血脉。问题是……”
“问题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又将后代藏到了哪里?”
朱明月将话接过去,问道。
姚广孝用指尖把茶叶末子掸出去,笑着摇了摇头。朱明月也反应出自己问得多余,叹道:“也对,姚公有此一说,必定早已有了答案。”
姚广孝不答反问道:“若小姐是那沈姓商人,会怎么做?”
茶过两巡,有些色淡,朱明月伸手往壶里填了些叶梗。
“史料记载无错的话,沈万三戍边的位置应该是在云南,若想要藏匿后代……恐怕再没有比自己身边更加安全稳妥的地方。假使是小女的话,何不买通当地指挥使,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财可通天。
守着巨富,何事不能手到擒来。
姚广孝赞许地点点头,“若那沈家老儿在世,必将月儿小姐引为知音。”
朱明月用手背试着水温,心中思忖:沈万三被发配的年月,是在洪武十四年,那时的云南仍在元朝梁王控制下,荒蛮之地,尚未纳入朝廷管辖。也是那一年,朝廷恰好有一支队伍被派遣去云南袭剿。
直到后来云南被攻克,同去的三位统帅中有两位被调回京师,余下的一位作为最高长官,奉命在当地镇守。云南从那时起设立了都指挥使司和布政使司,公布法令,安定秩序;府、州、县各级行政机构也相继建立。
如果当年的沈万三果真和她想到一处的话……
是云南沐家!
朱明月陡然抬眸,正好对上了姚广孝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
“当年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集兵力赴云南剿灭元朝残余,沈家的后代就是裹挟在沐英的大军中,南下到了滇黔一带。得胜后,傅、蓝两位将军相继班师,沐英则被封任都指挥使和布政使,掌管当地军政大权。沈家后人也跟着就此在云南隐姓埋名,落户安家。”
姚广孝说到此,面上的笑意岑岑,“小姐之前要找的人,就是沈家的嫡亲血脉之一。”
那一刻,宛若冰雪兜头浇下,将朱明月定在了当场。
没错,她一直都在寻她,那个沈姓男子口中声称被姚广孝藏匿起来的“妹妹”。此时此刻,姚广孝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像是直直看进了朱明月的心里,那种被洞悉、勘破所有心机的感觉,让她在无限挫败的同时,又忽然想到:
洪武时期,云南沐家的当家人是沐英,现如今嗣位的却是沐晟。
与沐晟的初次见面,恰好是因为在宫筵结束后被一名沈姓男子冲撞了马车,而那人误将她当做是沈家走失多年的女儿。
也是据他所言,沈家明珠是在五年前于苏州府的嘉定城被姚广孝带走的,因为姚广孝一直都觊觎他家的财产。刚好也是五年前,姚广孝亲自护送“她”去嘉定城中养病。而早在那日城南胭脂铺外,碰巧就让她撞见过姚广孝身边的官僧,在追捕一个年轻的姑娘……
沈家,沐家;
苏州,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