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曲阿伊却不知发生了何事,眼见这些人手执刀戈,一脸凶神恶煞,明显是冲着沈家小姐而来,也顾不得害怕,冲过去挡在她面前。
这下,更惹得那女子“呵呵”媚笑,“真不知道你怎的这么有本事,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护着。就连云南府堂堂的黔宁王都对你极是上心,不惜千里调动各处卫所、衙门、土司府,只为了给你保驾护航,可真惹人羡慕!”
“有些人天生命好,不需做什么,便有人鞍前马后,照顾周到。有些人一生命运多舛,任凭再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低贱的家世、卑微的身份。”
朱明月施施然走过来,无视周围一把把雪亮煞气的刀锋。累日的劳顿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巴掌大的小脸,却愈加衬出精致若画的五官,很美,美得冰肌玉骨,欺霜赛雪。仅是一袭简约的黄衫襦裙,已是莺惭燕妒,遗世独立。
那女子眼角一抹冷光,“许久不见,珠儿你也还是一样的张狂。”
“你用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先要恭喜阿罗你,终于一偿心愿,飞上枝头当凤凰?”
锦罗,或者说玉锦罗,建文初年进宫的摆夷族宫婢。后被调入司乐司成为一名乐人,由司乐掌率专为演习乐阵,在建文二年的万寿节一舞成名,被赐给了当时进宫伴宴的景东厅土司陶赞。
“你确实是该恭喜我,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世袭土司的正室夫人了。而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来打扰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更不该给景东厅带来无妄灾祸!”
赏赐的时候还只是个卑贱的舞姬,一转眼三年过去,当年的小妾已经被扶正。
朱明月望着她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却挟势凌厉,凤凰涅槃欲火而出般不顾一切,不禁道:“阿罗,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也别忘了,当初是因何嫁进陶氏土司府的。
“我当然没忘,因为我的本分便是保护陶氏土司府的安危!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知不知道元江府我们是惹不起的,就算黔宁王府想要对付他们,等你的那个黔宁王路途迢迢率兵打到这儿来,说不定那氏土司府早就把小小的景东厅给铲平了!”
“所以你就要背叛同门?”
玉锦罗捂唇一笑,面色却冷得不能再冷,“燕王藩邸的亲军都尉府已然改变编制,我也离开了多时,如今的身份早就今非昔比。身为陶氏土司府的女主人,为了陶氏百年基业不被毁于一旦,我能有什么办法?珠儿,千万别怨我,要怨就怨派你来的人!”
阿曲阿伊听她这么说,感觉大事不好,慌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比划着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玉锦罗被逗笑了,眼底却有杀机一点点浮现出来。“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来啊,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阿罗,你当真不念旧情?”
玉锦罗像看傻子一样,倏尔笑道:“听听,这居然是当年建文宫中的第一女细作说的话。旧情?别傻了,咱们现在各为其主,谁也不会跟谁念旧情!”
“那你也别怨我。”
朱明月忽然退后一步。
“死到临头,还在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以两人之力对抗我陶氏百名武士!”
玉锦罗仰天而笑,仿佛是要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自卑和嫉妒,尽情宣泄。
然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嗖”的一声,鸣镝破空而来,一支箭直直钉在了她的胸前。
大片鲜血晕湿了那身鲜艳的衣裙,那一刹的变故。玉锦罗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下一刻,第二支箭射来,又是一箭当胸,把她整个扎透。
那些手拿户撒刀的陶氏家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再躲已经来不及。从两侧楼阁高处射下来的利箭,也没给他们任何闪躲的机会。箭矢如同漫天花雨般射下,亮黑色的箭头,裹挟着尖锐而凛冽的戾气,箭无虚发。
哀嚎声,惨叫声,被一道道利箭穿破血肉的声响所掩盖。
箭雨里,那少女孑然而立。无数的箭矢从她身边擦过,又射进那些四散逃窜的陶氏家奴身体里,而她不闪不避,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唯一的一抹亮色。
乌云遮蔽了阳光,空中涌动着的血腥气,像是一张巨大的黑色网覆盖住了景东城。
等陶氏的土司府武士赶来,等当地卫所军队赶过来,宽敞的街道上一具具尸体,都被扎成了刺猬,血肉模糊。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心房的位置被十多支箭扎出一个可怖的血窟窿,钉在地上,拔都拔不起来。只有一双美眸还圆睁着,保留着临死前的惊恐和不甘。
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弓弩手,就像是从来都没出现一般,又凭空消失了。
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景东厅城外,朱明月和阿曲阿伊骑着高头大马,在外城官道外的树林间疾驰,后面的几十人队伍均是一身黑缨锁子甲,背着半空的箭囊,整齐划一地骑行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