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突兀地抽了一下,她紧紧捏住他被仓促包裹着的残破臂腕,心下一阵晕旋。
“你……”喉咙里突然卡了巨大的不适,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望向他的。
寒瑟惊慌的试图抽出手,却不料汪筱沁的手紧紧扣着,也不料一下撞上她从未有过的惊怒眼神:“你……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前日,受伤了。”他的声音有些小。
汪筱沁看着他别着头不愿解释的表情,一把抢过他手里举了半天的花苞,随手捏在手里,另一手将他向屋内拖。
“哎——”寒瑟扬声想告诉她,你这算是答应了还是算是怎么?可终究看她愤然若小兽炸毛的表情,一片甜软。
“坐下。”汪筱沁冷冷的看着他,鬼面上不带笑的表情还真是更加恐怖了。可当事人却极其乖巧的坐在床边,抬起眼眉安笑。
“陛下,你要是想死,就趁早跑到那些觊觎您这位置的人面前,大声吼一句‘我想死’,自然有人成全你。不要跑我这里,让别人以为还是我这女鬼又害了您!”汪筱沁怒气冲冲,她就知道,这几日她基本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睡觉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他在左右。这人,难道真以为她这里很安全么?!
“我。。怎么会舍得去死?”寒瑟笑眯眯的看着她,他这是怪了,明明不是想哄她开心么?怎么看她生气,他的心情竟然忽然好了。
“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只是不想揭穿你。”她忽然冷冷一笑,上前一把将他上衣撕开,顿时,未愈的新伤和着旧伤,密密麻麻的顺着胳膊排上后背和前胸。眼角跳的酸疼酸疼,汪筱沁掐着手心,看着寒瑟一副淡然的表情,她就知道,这几日他张罗的那么多稀罕事物,怎么可能是那么轻易到手的?!
等她反应过来,手指已经颤抖的抚上了他身上那密密的伤疤。默默地将被血浸的半透的纱布一圈圈解下,心里绷紧的一条弦,一下断了。
那样的伤口。。那样整齐的伤口。。她怎么会认不得?那是一刀,一刀,把肉割下的整齐伤口。不详的预感,终于在心里凝聚成一团风暴,彻底将她的思维打乱。她愣在当场,木然扫过他别过一边的头,颤抖地问:“……这几日。。你让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他别着头,不声不响。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手心里纂着的冰晶花苞掉在地上,骨碌辘滚出可笑的圈度,落在他的脚下。
片段在脑海里走马跑过,起日那带着酸苦味道的人肉粥。。后几日愈加素淡的肉粥……竟……竟,不过是他一次又一次亲自割下自己的肉,为她一点点熬起的粥。
怪不得,她会觉得身体里的画皮元力一点点恢复。怪不得,她的画皮元力恢复的如此之快,只因。。她竟吃了他的血肉。
胃里剧烈的翻腾感,自为画皮就从未有过的恶心感,从未有过的挫败和痛苦。。一下让她的眼泪瞬间伴随着呕吐冲出。
她弯下腰,蹲在地上,剧烈干呕,眼泪之如海潮一波更烈过一浪。很恶心啊,真的很恶心。为什么,她只能靠吃人才能活下去?为什么原本以为稍微有的一点点温情,就一下变成如此不堪的情景?
寒瑟被她的模样吓到,赶忙弯下身去扶她,可却看她弯着腰抱着头哭得如同一个普通孩子。他听见她从未有过的大声号啕,亦听到她含糊不清的言语。眼睛里忽然酸了一下,心里疼的喘不上气,他使劲的抱着她,不管她的挣扎,不管她若疯狂一般大力的打他,骂他。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当画皮了。。我不要当,我想变成人,我想当人啊!……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再吃人了。。我不想再吃人了!为什么。。我只能吃人才能活?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啊!我也不想吃的。。我不想吃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就非得这样?非得被你们所有人骗来骗去?为什么就我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对我!。。为什么。。谁能来救救我。。谁能救救我。。为什么只有我去承担别人的错,却没有一个人来管过我的死活?我也会痛啊……我真的也会痛……”
她崩溃的哭着,紧紧的缩成一团,使劲的捶打着寒瑟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寒瑟心口痛的几说不出一个字。。不是不想说……是发现,她这所有的问题,他都无法给出答案。
她也会痛啊。可他从未想过。
他从未想过,就算这样一个丑陋卑微的女鬼,也是会有心的。。而他更忘记了,有心,便一定会受伤。
她的眼泪浸透了他的伤口,蜇疼若虫噬。可他却只能抱着她,默默地任她的眼泪浸染他的愧疚和悲哀。
只要你能一点点好起来,割上几块肉又如何?可寒瑟直到面对汪筱沁的崩溃,才知道,就算是这样,他也永远补偿不了她了。
割下的肉还能长出来,可从心头上割下的肉呢?
她是从心头上,一点点割了肉,一刀刀刃了真情,送到你面前,让你一口一口吃下,可你。。吃了她的心,食了她的情,却还要将她踩到地狱才甘心。
寒瑟颤着心,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这答案的尽头,脚下那冰晶里的青菡花苞紧紧闭着,暗淡无光——原来,他早已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