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白却是如哑了一般,张了嘴,看着那画,一个字也吐不出。说些什么吧,告诉他们,水水喜欢自己是因为月夜思的缘故。象当初一般决绝而淡漠的对小墨说,她却是中毒如此之深,竟贪恋于我。可是……可是……满满的解释与辩驳,竟是比这薄弱苍白的纸张还要苍白上几分。当初,他坚决而冷静,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动情不过因为月夜思。而她,淡然处之,面对他几乎是冷漠的冷静,一句话未言。曾几何言,自己已经变成了如此冷漠的一个男人。他,不是最讨厌这样的人吗?可为什么,他毫不犹豫的践踏了她的心之后,还能如此干脆而淡漠的选择安静的离开。
而后,面对呆立着的煜白,墨影淡然的铺开了另外两张画。一张是当年那媚态百娇的秦卿,他一见,眉眼一挑,听得小墨在身体内的解释,他顿是明白了几许。抬头讽刺的对着煜白笑了笑,随即铺开另一张画。雪落芭蕉,红色勾金荷包半露在雪沫中。他看着看着,青涩的眉角突然不着痕迹的跳了一跳。随后,就听得墨影独特的妖异声音道:
“新雪掩旧事,再逢隔咫尺。怯把荷包送君怀,只落画雪一抹红。红尘误人人不误,羞愿君把荷包系,步步缠绵百梦倾。”
那词用娟秀的小篆细细的提在一角,却不是提款用的重墨,只是一抹淡墨,笔画的末端几乎就已经成了清墨。那字,竟让墨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女子含羞带怯的模样。连落笔提字,都是一点一点小心的勾勒,似生怕旁人看出什么端倪一般,半露着娇羞的脸颊,细致的落下淡墨,生怕一点点败笔破坏了这珍贵的卷幅一般。她,是想要把这副画送给他的吧。只不过……墨影抬头看向宛如被雷击一般的煜白。——只不过,真正被他看见之时,却是如此讽刺的境地。
他有些妒火,暗暗盯了煜白,终似冷言道:“白,此刻,你是不是还想着如何完成那件事呢?”
讥讽的话,让煜白终究无奈的泛上一个比黄连还要苦上几许的笑。
“小影。我们,真的该离开了。”疲惫的几乎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他强制性的压下心里波涛汹涌的疼痛。
当墨影冷冷的哧了一声,一把拉着一边含泪而怒的小蝶原地消失不见的时候,煜白生平第一次感谢自己的面具。还好,他这么脆弱的表情,没有被他们看见。冰冷的几乎要比面具还要冷上几分的液体终究滑落,滴在嘴里比毒药还要苦上几分。就把这眼泪,当成一碗上好的孟婆汤,算是对前尘旧事的最好遗忘。
对不起,水水,我早就不再是一个少年。那些懵懂而强烈的情感,早就已经成为了过去。我的生命很短,只能专心的做一件事。而选择了它之后,便永远无法再接近如此清澈的你。我的黑暗,会污染你。
那菡萏,终是会败落的,那荷包,就请你送给需要他的人吧。
他最后摸了一次桌面上的画卷,脑海里女子依桌而坐,提笔羞笑的模样,宛如碎裂的片段一般,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冰冷的笔迹,带着依稀脆弱的弧度,仿佛当年那抹凉薄的笑。
修长的指尖划过那副自己的画像,他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么跳进她的窗户,也记不起是怎么有些失笑一般帮她画上的眼睛,也记不得他为何将药草细心的放在桌子上,只是一抹冷然的弧度扯过嘴角,那副画卷就慢慢的被一团白色的火焰给烧了个精光。随着灰烬的落地,他最后一眼看了桌子上那副画有荷包的画,而后,便是决然而干脆的背影,淡淡消失在黎明前微弱的第一抹阳光之中。
那画,被湖风一点一点刮起,瑟瑟的声音仿佛当年不知谁的笑声。湖风突然猛的大了起来,一下将桌子上的画给卷了起来。那抹在雪中勾金绯红荷包,在被刮起摇摇直上的视角错落间,仿佛一个素妆女子眼角的红泪斑斑。
被刮在半空的画,幽幽的打了个旋,竟随了风出了小窗,片刻就消失不见。
在一个黑暗不知名的宫殿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越的响起。而后,就见得黑暗之中,翡翠色的指甲闪烁着划着明亮诡异的曲线,映衬着素白纤细的手指,妖媚不可言。随后,那宛如玉雕一般的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张画。细细看去,那画正是那张“雪落芭蕉,荷包落泥”。
“哎呀,不要总说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我的收藏可都是人间少有,天上难见,地下难寻的。比如这画,喏,还有那一张,对,就是你看的那副百鸟朝凤,都是一只小画皮画的哦~~你看,这画,比不得你那些天女画的差吧?”轻佻而飘渺的声音,仿佛不似人间一般。而他所言的画,在黑暗之中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是一副淡的过分的百鸟朝凤,也是那时被一个神秘黑衣人买走的初凝的画舞上的画卷。
说话的那人细细的看着那画,不时的发出赞叹的声音:“哎呀,真是浪费了。那小狐狸,居然把那一张画给烧了!真是气死我了,果然,没有式神就是不好用啊~~哎……”边说边看,而后他的声音宛然一正,道:“妖水,不许打我家阿荷的主意哦~啊,废话,你当然见不到他啦,他现在正教育那小画皮呢……啊,不许砸我东西……不要砸啊~~啊啊啊……好了好了我让你见……真是……”仿佛在与什么人激烈的争吵一般,那声音慢慢的嘟囔了一些奇怪的咒语之后,就见得一个白色的透明影象凭空出现在一片黑暗之中。
“阿荷啊,你也别太心狠了。你那小画皮,我着实喜欢。”那声音轻佻依旧,只是却带了不少的威严。
那虚拟影象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役鬼契约不是我规定的。”
“哎呀……真是个臭脾气……那我有让你签那种契约吗?一个月完成任务,完不成就要受万痛噬骨的惩罚……况且,这次也不怨得那小画皮没完成任务啊……”
“的确,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完不成任务。”他冷冷的反驳,一句回旋都不给那声音。
那声音似有些生气,大声叫道:“臭阿荷,你不知道你师傅很无聊?看你找了这么好玩的东西,当然想去玩玩!好啦,我可不希望我以后的玩具被你给折磨死,这次的契约惩罚就给它免了吧……以后让她乖点就行了……”
白色的身影冷冷一转身,道:“下次若你再插手,后果自负。”而后便如空气一般消失不见。
宫殿内再次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半饷才听得那声音不耐烦的说道:“我说妖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见不到你非要见,见到了你又藏起来不出来,真是受不了你了,妖神做到你这地步,算是没救了~”
而后一片沉默之中,又听得一阵古怪的剧烈响动,片刻就听见那声音凄厉的惨叫:“妖水~不要砸啊……那是我好不容易下得十八层地府抢来的啊……那个更不行啊,那是我和王母打赌赢的啊……不要啊……呜,你没人性……你再砸,我再把青荷给关个十年八年的,我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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