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煜已经起身了,也原样调笑公主道,“没不让碰,可也没不让挡啊。我是舍命陪君子了,”干脆一展手臂,就挡在阿狸身前,一横,“阿姊只管打吧。驸马欺负你,你就欺负阿弟吧!”
长宜公主笑喷了。看时辰也不早,便不再闹他,只笑道:“等明日到了阿娘跟前,看你再得意。”已经招呼其余的姐妹们,一拥着出去了。
先前的珠翠攒动,纱衣翻飞的嬉闹景象消散了,屋子里迅速便寂静下来。
只剩阿狸和司马煜两个人。
两个人便各自在床的一侧坐着。
绕床锦屏十二牒,牒牒绣着的都是恩爱喜庆的图案。百子图最多。
洞房花烛夜,原本就是行周公之礼的时候。
红烛噼啪的烧着。
已是仲春,天气开始转暖。先前又被人簇拥着闹腾了一阵,阿狸便觉得有些热。她放下了折扇,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水。
司马煜眼角偷偷的飘过来,见她鬓边发丝已经浸湿了,打着微卷沾在耳侧。皮肤透着汗意,粉嫩细腻。便想抬手去拂一拂。
阿狸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侧头来望。她微微垂着头,像是窥探,却又并不避开他的注视,那目光便从下而上的柔婉着。侧颜姣好秀美,别样动人。
那双眼睛干净得就想是一汪水。
她怎么能这么淡然无辜?
司马煜就想起那一日,她垂了眸子,睫毛下含着水汽,对他说“殿下命我喜欢,却不是我想遵从,就能做到的”时的模样。那时她眼睛里有些东西被挖出又埋下,就像一朵花的开放和凋零。
而她此刻看他,淡然得就仿佛在看一片兀自舒卷的云。
司马煜的心口就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愤懑,难过了起来。
他说:“不是我求阿爹下旨的。”
阿狸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眼睛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司马煜越发觉得愤懑。他就是有种感觉,所有他能解释的东西,其实她都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其实在等待新婚的日子,他想过很多。
阿狸才说不喜欢他,回头他阿爹就下旨了。怎么看都有些依仗权势,欺良霸善的恶棍意味。
但是他没做就是没做。用不着觉得心虚。
而且事情已成定局了,还纠结这些干什么?放眼长远才是明智做法。
他觉得阿狸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她不明白,他也能跟她说明白了。
他认为自己是个完美的夫君人选。模样好、性情好,人品好,家世也好,而且对她心仪已久。且他的喜欢比任何人都要纯粹。他没有令她厌恶的理由。
就算阿狸一时还没喜欢上他也不要紧——因为王家防御实在太严密了,他们都没怎么见几次面。谁能凭短短的几面就喜欢上另一个人?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就算阿狸非说“匹夫不可夺志”也不要紧,她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就是不行?
何况他们都成亲了,日后必然朝夕相见。所谓日久生情,总有一天就喜欢了啊。
他想明白了,就仔细雕琢着言辞,考虑该怎么跟她说。他甚至都写下来,一遍遍的背熟了。
——可是此刻全忘了。
因为他对上阿狸的眼神,忽然就意识到,阿狸根本就不要他的解释和道理。
她就像个罪证确凿的囚犯,已经放弃了挣扎和辩解,只是认命的等待一个判决。甚至对这个判决还保留了一份微妙的好奇和旁观。
他忽然便控制不住愤懑和委屈。他想,她怎么能这样?
——不给他一个过程,便要盖上鉴定章。不听他说,便已然认定。
但如果因为这愤懑就放弃努力,那他就不是司马煜了。
他已经将自己背熟的说辞丢掉了。因为他忽然明白,就算他说出来,阿狸可能会一时感动,但她终究还是不会太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