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派人安置她们母子,自己却迟迟不曾露面。她倚窗望天,心绪如漂浮不定的云,直到那个女人站在她身后,她才蓦地一寒。
“吕雉。”那灿若春华的女子骄傲地笑着,一袭嫣红绸裙,宛若明艳的桃花。戚夫人颦着眉,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怎是这般模样啊。”
嫉妒与怨恨在她眼中闪过,最后,皆化成了冷冷的淡漠:“闭嘴。”
戚夫人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委屈地找刘邦哭诉,刘邦甚是疼惜,赏赐了许多珠宝给她压惊,她却依然常常哭泣。
谁都知道,戚夫人想要什么,更可怕的是,刘邦跟她想的一样。
“娥姁,当初我答应过会立你为后。但是,太子之位并未承诺。”刘邦转头看向池中的荷花,避开她的目光。
“陛下立我为后,只是想让我帮你杀功臣,为史书分谤吧。过河拆桥的伎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掩口轻笑,如他当初那般,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冰冷的气息好似寒冰:“要知道,我吕雉比她更懂你。所以后路,早已想好了。”
他执杯的手微微一颤:“你、有何思量?”
“你不用知晓。”她转身离去,背影孤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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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宴上,商山四皓立在刘盈身侧,刘邦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方迸发出大笑,向四位老人敬酒,目光却望向一旁的吕雉。
“太子羽翼已成,无法改立,娥姁真是你的主人了。”刘邦爱怜地望着戚夫人:“为我跳一曲楚舞,我为你唱一首楚歌。”
戚夫人失声痛哭,娇柔的身姿在风中瑟瑟发抖,楚楚可怜。刘邦长叹了口气:“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挧已就,横绝四海——”
“娥姁、”刘邦唱完,转头望向吕雉,似有什么话想说。吕雉慢慢啜着清茶,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
时光如水,覆水难收。
人心如镜,破镜难圆。
自那日后刘邦的伤势突然加重,终日缠绵于病榻,已然不治。吕雉到榻边寻问治国事宜,她声音清淡,没什么表情,刘邦沙哑的声音,倒显得有些怅然。
“曹参、王陵,还有陈平……”他回答完她的话,忽然一笑:“够了,你活不了那么久的,往后的事不需要知晓了……”
“娥姁。”他最后一次唤她,费力地将手伸到她面前。
她低头,微微一怔,他的手上竟握着一方精美的丝绢,那洁白的色泽,宛若他们初遇时的明月,又好似她透过囚牢斑驳的土墙,看到的皑皑冰雪。
刘邦望着她,似等着她的承诺。她哀笑着,眼中有泪滑落:“陛下这个时候才跟我念旧情,是不是太晚了?是想让我善待戚夫人母子吧,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你生前对她宠爱备至,临终时还这般心心念念。”她伸手合上他的眼:“刘邦啊,你和她伤我无数次,今日这次、最致命。”
刘盈称帝那日,她身着太后华服,俯视百官朝拜,没人知晓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方绢帕,丝丝缕缕,千情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