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卒接过白布,摊于掌心,只见白布上写着三个字。他识字不多,但刚好认识这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正是他的名字:张小卒。
字迹娟秀,想是女人所写。
不知为何,见到这三个字,张小卒的心脏猛地一抽,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一般,疼且窒息。他急切地抬头看向老村长,他知道,这三个字定与他生身父母有关。
老村长似知张小卒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道:“这三个字确是你亲人所留,只不过不是写在这白布上,而是以指代笔写在地上的。我觉着这是与你身份有关的唯一线索,便拓印下来,描在这块白布上。今日你成年了,便交与你亲自保管吧。”
“谢村长爷爷大恩。”张小卒重重叩首,捧着白布,忍不住鼻头发酸,眼圈泛红,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父母是真实存在的。
老村长捋捋胡须,接着道:“吾观字迹,娟秀婉软,故猜测应是你母亲所留。你且收好,莫要弄脏了。日后寻亲认祖,它是关键。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父母把你遗弃在这里,或许是出于某种无奈而被迫为之,是当时他们能为你做的最好抉择。退一步讲,即便不是,你也不要恼他们恨他们。人生在世,不过区区数十载,当畅怀行快活活,潇洒而为,不应在怨怼仇恨中苟活。你明白吗?”
“谢村长爷爷教导,小卒明白了。”张小卒使劲点点头,把老村长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把白布折起,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把白布包起来,这才揣进怀里放好。
“这是我要与你交代的第一件事,接下来是第二件事。”老村长道,“今日你成人,当取表字,可你父母尊长不在这里,我们不能为你做主,便要问你意见,是今日就取还是等你寻到父母后再取?”
“自是今日取。”张小卒毫不犹豫道,“我生身父母虽不在,但我一众至亲皆在这里,如何做不了主。还望长者赐名。”
“既如此,吾便给你取个字。”老村长点头道,“汝今日起大名张小卒,表字大用。小卒卸甲可下田种地,上阵可攻城破地、杀敌擒王,当得大用。”
“小卒大用。”张小卒嘴里轻念,不由眼前一亮,忙叩首道谢:“谢长者赐名。”
“呵呵,好。”老村长满意地点点头,这可是他苦苦思索好几个日夜才想到的,见张小卒喜欢,自是高兴不已,又道:“接下来是第三件事,你既已取了表字,理应入族谱,人生在世,当有根有家,不能如浮萍一般。按理说你当寻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可寻亲之路漫漫无际,或一日寻得,或十年寻得,甚至可能一生都寻不得。若是一生都寻不得,当如何?你在柳家村长大成人,这里算得上你一个家。我与各位村老商议一番,皆同意你入柳家村村谱,自成一脉,开枝散叶。你觉如何?”
“真——真的吗?”张小卒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村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老村长竟允许他这个外人入柳家村村谱,还是自成一脉,简直做梦一般。
可要知道,在这宗族森严的世界,无根之人就相当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轻视鄙弃,即便被人抓去做奴隶,甚至是当街打死,都不会有人为你说一句话,而一个无根之人想要扎根入谱,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真的。”老村长点点头。
砰砰砰——
张小卒结结实实地磕了九个响头,激动哽咽道:“全由村长爷爷及村中族老安排。大恩大德,张大用此生不敢忘。”
“好好好,愿你早日成家,开枝散叶。”老村长给予祝福。
张小卒眼中噙泪,突地抱住跪在身侧的牛大娃,开心大叫道:“大娃,我有根啦!我有根啦!哈哈——”
“哈哈——你有根啦!有根啦!哈哈——”大娃与他一同高兴,一同大笑,一同大吼。
“我,张大用,有根啦!”张小卒仰天怒吼,似要告诉全世界。
待张小卒从兴奋中平静下来,老村长手里拿着柳条,绕着张小卒和牛大娃,柳条轻打在他们身上,边打边道:“汝二人今日成年,当谨记父母生养之恩孝字当先,当肩负责任勇于担当,当无畏困难勇于拼搏,当益人益世有所奉献,当无愧于心快活一世。不求你们日日行善,但生而为人,且务必为善。”
“谨记长者教诲!”张小卒和牛大娃叩首道。
“好了,起身吧。”老村长道。
二人起身行礼,带着成人的兴奋折回人群。
老村长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敛起笑容,恢复祭天时的严肃。大家都知道村长接下来要讲的事,不由地便肃静下来。气氛的突然转变,让尚不知烦恼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看向父母,得到的是父母禁声的手势。
“春不猎,夏不伐,养山林,育子孙。老祖宗的训诫代代相传,六百余载不敢有违,万万想不到,即将毁在咱们手中。哎——”老村长长叹一声,万分的悲伤与难过,但随即又释然一笑,道:“训诫是死的,人是活的,死遵训诫则死,变通则活,料想祖宗们会理解并原谅我们的。好了,废话少说,直入正题吧。旱灾当道,官家又不管咱们死活,想要活路只能咱们自己找。咱们柳家村世世代代以种田打猎为生,如今田种不了了,那就只剩打猎一条路。所以想要活命,咱们只有进山打猎。家家户户的粮缸都见底了,甚至已经吃完了,所以刻不容缓,今天就要选出捕猎队伍,明天便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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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您就直接点名吧,大家伙谁被点到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是啊。抽签抓阄太麻烦了。”
柳家村村民皆友善团结,愈是艰难愈能抱成一团,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