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也安稳地坐了下来,就像我对面的那个人一样。
我定定地看着三哥,我想知道,一脸平静坐在那里的他,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说的又会是什么?
三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上的玻璃杯之后,终于说话了:
“蛤蟆,小钦不是我的马仔,是我的弟弟。胡玮,你坐下来,我当没有事发生,莫要我发火。”
三哥话一说。我立刻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不听任何人劝阻,还在继续挣扎的胡玮拉向了座位:
“你搞什么名堂?没得大和小了,老大、明哥都在这里,你连财神爷都敢打啊?坐下坐下。”
胡玮一言不发,听话地坐了下去,三哥还是一脸喜怒无形于色的平静。
只是从这层平静里面,我却仿佛看出了一丝阴寒的冷气,那种我打小就熟悉无比的冷气,每次当这种冷气出现,都会让我害怕和畏惧。
然而这一刻,我却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原本想象得那么害怕了。
当我再也感受不到对于兄长的敬畏和尊重之后。
此刻,我面对的,只是经历过无数次,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属于流子之间的较量。
纷乱的场面终于平息下来,但气氛中却多出了一份挥之不去的凝重与尴尬。
蛤蟆的头发和衣领上都是酒渍,满脸愤怒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发;三哥倒还是脸色如常,不断夹着桌上的菜,自顾自地埋头大吃,酣畅无比;我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大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任何波动,尽量自然地一口口慢慢抽着。
其他大部分人的脸上则都出现了一副尴尬、紧张、小心的表情。
包厢里一片沉默。
只有险儿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犹自在吊儿郎当地玩耍着手上的zippo打火机,不断发出“当啷”“当啷”的脆响。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之后,坐在我身边的明哥突然背脊一张,很亲热地伸出手搂着我说:“小钦,我晓得你心里有火,先听我给你说……”
还没等明哥把话说完,一直在埋头吃菜的三哥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明哥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边对我摆手示意稍等,边慢慢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只猪蹄放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除了还在埋头玩着自己打火机的险儿之外,全桌人的视线都渐渐放到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三哥身上。
看着他咬下最后一口带筋的猪蹄肉,再喝下大半杯茶水,打了一个响亮之极的饱嗝,抹了抹嘴,这才抬头望着我一笑,端起了面前的一杯酒说道:
“小钦,来来来,这个事,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别个都说不好。来,我们兄弟先喝一杯!喝一杯再说。”
看着对面那个人无比熟悉的笑容,似曾相识的说话,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软了。
我突然感觉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不管有多少人的场合下,都只有我们之间才是最亲近的,才是最默契的,才是最铁的那个从前。
那种相依相靠,全心以对,绝不怀疑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我心里,让我百味杂陈。
面对着三哥的笑容,进来之前满腔的怒火好像已经烟消云散。我甚至隐约感到了一丝自责,我为什么会因为钱而去恨三哥?钱是重要,但是这是三哥啊,这不是别人,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三哥啊!
我仰头一口干完了手上的这杯酒,就像以前一样地毫不犹豫,然后也同样笑着看向了对面。
这是我进来之后第一次真诚的笑,是对面那个人口中的那句“我们兄弟自己的事”,所带给我的真诚的笑。
我相信,如果那天晚上,我们脸上的那一个笑容能够持续到整个宴会结束的话,那么什么蛤蟆,什么坐庄,什么利益,都不再是问题。
也许,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我们还会抛开埋在各自心底的种种隔阂,再次回到以前,回到一切都属于“我们兄弟自己的事情”的那个以前。
但可惜的是,我的笑容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三哥放下酒杯,接着说出了下面的一句话之后,那个美好的笑容就完完全全僵在了我的脸上。
“小钦,这个事,我本来是准备今天晚上再单独找你仔细说一下的。我想和蛤蟆合作一起搞六合彩坐庄,我晓得之前你也和蛤蟆接触过了。但是这件事既然而今我搞了,你也莫不舒服,我当哥哥的也不抛开你们兄弟,我分你们六兄弟半成。啊?这个事,钱来得的确是快,但是风险也大!再说,你们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吧?是不是?”
三哥后面还说了很多希望我不要想得太多,今后一定会有好处给我,不要心急之类的话,我模模糊糊都没有听进去了。
我只是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越来越紧绷,我一直想要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意,但是却感到一步步地力不从心。
当我听到三哥说分给我们兄弟半成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一样地恶心。
不抛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