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怎么就能在一瞬间变身成杀气腾腾的狂暴军汉!
那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便让人很难相信是出自眼前这个身着月白色儒衫的少年之口,而他腰间沧然出鞘那柄宝剑划出的血色溪水,他那双瞬间充血变得通红的赤目,以及白皙的脖颈上陡然惊现的青筋,让毛驴立刻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与之相比,稍稍落后他半个身位,刚刚才手刃自己一个同伴的那个亲卫,虽然也是杀意凛然,却如同午后灿烂阳光中一支蜡烛般毫不起眼了。
确切的说,这种感觉还不仅仅是杀气,而是那种一言能决人生死者暴怒时产生的强大气场,就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般朝着自己狠狠压下来,教人喘不过气来。
巨压之下,毛驴腿腿肚子直转筋,任凭身后同伴如何推搡就是迈不开步,手中那高举着的腰刀早不知什么时候耷拉在了殷红的溪水中。
终于他再承受不住那双赤目中有若实质的杀气,哆嗦着嘴唇嘟哝了一句“亲娘诶”转身便逃,却不料与身后同伴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两人顿时便滚倒在溪水中,狼狈不堪!
毛驴是个懦弱的人,虽然他打死都不肯承认这一点——他就和朝鲜人中常见的老油条一样,牛皮大话几乎是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任何一点值得炫耀的事都会被他无限放大;同时他又是极为冲动的,随便几句热血的话,随手画出一个虚无的大饼都能让他激动万分,胸脯拍得砰砰响做出一副一往无前的表情来;可当他冷静下来时,又不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若是真遇到那种以命相搏的硬仗时,他就会立刻变身为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撒开丫子跑得比谁都快。
因此当身后传来利刃入肉的钝响以及狼嚎般的哀嚎时,毛驴根本顾不上身下同伴的死活,手脚并用翻身跃起,甚至连看一眼身后战局都来不及,连滚带爬便往松林里钻。
直到跑出去十来步之后,毛驴才放慢脚步扭头偷瞄了一眼,却见溪边除了三具尸体外已空无一人——他的逃跑带动其他几人也四散而逃。
更远处月白衣襟一闪,隐没在了灌木丛中,那里顺流而下是一个陡峭的山壁,看来楚凡二人已经跳下去了。
迟疑着停下脚步后,毛驴犹豫了起来——他若就这么一跑了之的话,未来的日子就只能在汉拿山中当野人了。
踟躇良久,耳听着山腰上兵刃相交声已渐渐停歇——毛驴明白金庆永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咬了咬牙,他迈步朝溪边走去——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自己临阵脱逃,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油嘴滑舌和救过金庆永的香火情分,大伙儿也不会过分为难自己。
刚走到小溪边,迎头便碰上了追到这里的同伴们,他刚准备开口辩解,便被金庆永一句冷冷的逼问打断了,“你的刀呢?”
毛驴下意识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溪水中的腰刀,再转过眼来时,他感觉气氛不对了——所有人都用鄙夷而不屑的目光瞄着自己,好几个还挥舞起了鲜血淋漓的兵刃,似乎随时会朝自己身上招呼过来。
费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后,毛驴结结巴巴地开口了,“金……金老大,我……我可是……”
他本想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的,可这句话注定永远说不完了,因为他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己一下便腾空而起,更加吊诡的是,天旋地转中他一下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颓然扑倒在了溪水中,身上的衣裳极为眼熟!
“呸!他娘的!大好的机会就被这胆小鬼浪费了!”猛然摔落草地后,毛驴正对上了金庆永那双直欲喷火的眼睛,但后者很快把目光转向了楚凡逃脱的山壁,后面的话在毛驴耳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缥缈。
“赶紧追!……那兔儿爷才离开一会……跑不了多远……逮着……”
——————————————————————————————————————————————————————————
从四五米高的山壁上滑下来后,楚凡把脚给扭了。
即便有龙泉剑撑着,他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脚踝肿得像个馒头,稍一触地便钻心的疼!
“公子你怎么啦?”
身后传来毛三儿的问询声,继而一只大手托住了楚凡的胳膊。
“脚扭了……毛三儿,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楚凡无奈地回答道,他才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得不像话——刚才的怒吼太过用力,把嗓子都给吼哑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只感觉一支粗壮的胳膊穿过腋下牢牢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整个人便往前走去。
楚凡本来还想说什么这样子两人谁都跑不掉,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毛三儿虽然没说话,可却用他那用力的臂膀和坚定的步伐表明了一切!
一霎间那种鼻酸眼热的感觉又涌上来了——这毛三儿平日里愣头愣脑的,话也不多,在这几十号亲卫中极不显眼,楚凡对他也没有太深的印象;谁知道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在楚凡已经让他离开后,仍然毫不犹豫便决定了同楚凡生死与共,让楚凡如何能不感动到了肺腑里?
楚凡只能单脚跳着走,度自然快不起来,还好这段溪水平缓多了,在高大的松林间蜿蜒而前,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
走不多久,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和朝鲜人的呼喝声,楚凡心中一紧——屋漏偏逢连阴雨,逃命都能把脚扭了,看来这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毛三儿扶着他的胳膊突然松开了,只见他放开楚凡后疾步向前,东张西望起来。
楚凡诧异之余,这才注意到了眼前出现了一条不起眼的林中小径和溪流交错而过,而顺着小溪的正前方却又是一大丛灌木,和刚才那个滑落的山壁顶部很像。
只见毛三儿一头钻进灌木丛后隔了一会儿才又出现,冲回楚凡身边后一把扶起他,边朝灌木丛走边在他耳边低语道,“公子,你躲起来,俺引开他们!”
“兄弟!……”楚凡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被毛三儿一把塞进了他刚探查过的灌木丛中,扑面而来的枝桠和树叶一下把楚凡的哽咽堵了回去。
他刚坐实在了,便听身后脚步纷沓,刺耳的朝鲜话中夹杂着毛三儿的大声呼喝,“公子!你快跑!俺来断后!”
楚凡心一下抽紧了,他轻轻翻转身子,准备扒开灌木丛再看一眼这个刚认下的异性兄弟,却不料伤腿无力,一下踩了个空。
天旋地转中,他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急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