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岛东北角。
就在那个小小避风港的西侧,离沙滩约莫三丈多远的地方,已经挖了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大坑里,几十号赤着膀子的汉子,挥舞着锄头铁锹正干得欢。
楚凡站在坑边,看着坑里头发花白的明爷同样赤着膊挥舞锄头在卖力的挖土,他在感动之余又不禁有些不忍。
这个船坞还是在天津船场时,明爷和司徒雄便和他定下来了的,长十丈、宽两丈五、深一丈五;挖成之后,底部敷设支架以便支撑龙骨;设石制水门,可用水车将海水车出,以便重复使用。
这个规格的船坞最大可以造八百料的大福船,当然造六百料的战船就更不是问题了;等这个船坞造好,开始敷设龙骨时,接着再造同等规格的第二个船坞。
楚凡计划,船坞总共要造四个,两大两小,小的要能造海沧船以下的船只——当然,小船坞造好后,首先要用于改造六大家的战船。
看了看热火朝天的船坞工地,楚凡绕着大坑来到了北面,恰逢闷蛋儿推着个独轮车过来,独轮车上是个大大的藤筐,这是用来运土的——船坞挖出来的土正好被凌明用来在岬角上堆出一个炮台,闷蛋儿和他的护卫分队便被抓来做这事儿了。
闷蛋儿看到楚凡,躬了躬身咧嘴笑了,却啥话都没说,装上土后朝东北方的岬角吭哧吭哧推着去了。
楚凡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闷蛋儿没跟他打招呼,而是他想起了那天在葫芦口闷蛋儿的表现。
那天青皮们开始咋咋呼呼的时候,流民里面稍有血勇的人都站出来和对方理论,可这闷蛋儿带着二十人的护卫分队,却是无动于衷,就这么站在一旁傻看着。
当初选择闷蛋儿当这保卫牛岛的分队长,就是看中他性子温和、听从指挥,但从那天的表现看,闷蛋儿还是少了点血勇和冲劲儿。
也许是当时气氛没那么紧张吧,楚凡想了想便释然了——闷蛋儿在长崎时的表现还是中规中矩的,楚凡相信真有危急时刻的话,应该能激发出闷蛋儿的勇气的。
不这么想也没办法,他的人手实在太紧张了,老护卫队拢共就那么几个人,现在的重点是训练新兵,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多少余地让他从容选择。
看到楚凡皱眉,跟在他旁边的凌明还以为他怪自己把护卫分队用来造炮台耽误训练了呢,赶紧解释道,“公子,闷蛋儿他们的训练再耽误不了的……俺都是等他们上午该练的练完了才让他们来运土……人手太紧张了,俺也是没法子。”
楚凡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一切草创都不容易,尤其是牛岛基地当下首要任务是把卷烟工场建起来,要赶在六月底之前造出五万条卷烟交付给加藤家,人力都往工场倾斜,其他方面自然就缺人了——六大家倒是很热心,愿意支援人手,但牛岛基地是关键,楚凡当然得万分小心被人掺沙子,所以只接受了几个造房子的福建工匠,便再不肯多要人了。
想了想楚凡沉吟道,“凌大哥,我也知道你为难……这样吧,登州招的第二批人我多招二三十个,专门给你打下手。”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凌明喜出望外,一叠声说道,他现在手下除了护卫分队,就只剩那几个老伙计,实在是缺人。
“护卫分队还是应该以训练为主,”楚凡看着来来穿梭的队员们说道,“下午的时间是用来学认字儿的,不能占用。”
看完船坞和北炮台,楚凡带着凌明和陈尚仁返身往回走,路过小港湾南边的木栈桥时,他看了看停泊在那儿的那艘鹰船,停下脚问陈尚仁道,“世叔,这一艘船可够用?不够的话,我给李国助写封信,让他再调艘船过来。”
陈尚仁想了想道,“能调来最好……咱们现在买东西不敢去隔壁的济州,只能到北面的康津去,一来一回得三天,多一条船当然宽裕些。”
楚凡点点头,继续向南边住宿营地走去,心中开始打腹稿,怎么跟李国助要船,要什么船。
走了四十多分钟,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南山东侧的住宿营地,一进营地楚凡就笑了。
只见营地中的空地上,四个小孩正趴在地上叽叽咯咯的斗草,其中那个扎着羊角辫的,正是楚凡去年在沙河边上送她油饼的小女孩。
楚凡走过去,刚准备和他们聊聊,就看到几个孩子轰得一下四散跑开了。
那小女孩跑出去几步后,犹豫着停下了脚步,频频回头看楚凡,终于怯生生的挪动了小腿儿,回到楚凡跟前咬着手指说道,“俺认得你,你是给俺饼饼吃的叔叔。”
楚凡微笑着蹲下身来,盯着小女孩那双雾气蒙蒙、大得惊人的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俺叫小花。”孩子回答道,仍然有些怯怯的。
“你爹叫什么呢?”
“俺爹叫王登海。”
楚凡仰头想了想,很快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铁匠。
再仔细看看,小花脸色虽说仍然是蜡黄色,但双颊上隐隐能看到点血色了,估计再多吃一段时间的饱饭,就能恢复苹果般鲜嫩了。
伸手替小花掸掉崭新的花衣服上的碎草节,楚凡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回想起小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惨状,再看看她现在充满活力的样子——正是在自己的努力下,王登海才有了工作的机会,才能让小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这种成就感是赚再多的钱都无法获得的。
突然,楚凡又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摸了摸小花的脑袋后站起来对陈尚仁说到,“世叔,咱们得开个小学堂了。”
“唔……嗯?”陈尚仁还在笑呵呵地看着小花呢,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天气热,可以先搭个棚子,弄块白板弄点黑炭就可以开始教孩子们认字儿了,”楚凡自顾自说道,“嗯,对!白天让孩子们上课,晚上还可以教工人们认字儿!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楚凡想起自己那三个师侄来。自己现在忙得四脚朝天,哪有时间跟他们专心做学问?正好现在用他们来教书,教学相长嘛——可他们仨都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能放得下身段吗?
他正头疼呢,南山顶上响起了锣声。
又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