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影看着锦禾湿润的眼眶,心中似被一股悲悯的力量扯动着。
她脸上露出些许挣扎的神色,几乎无需多想,她知道自己断不会甘愿命运被他人掌控。
她自记事之日便在命运的轮盘中打转,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她信念坚定,目标明确,故而她绝说不出让锦禾认命之类的话。
她的眸光冷下来,一动未动地看着锦禾:“我也会抗争,但是我不会将自己的生凌驾在他人的死之上,公主不过比乔翘、绿央会投胎,公主的高贵是宣王府带给你的,并非公主自身品格多么高尚,才干多么出众,公主身居高位,享受着旁人羡慕不来的荣华富贵,可对江山、百姓有过丝毫的贡献?臣女钦佩公主敢于抗争的英勇,只可惜,公主的手段过于卑劣。”
“卑劣?”锦禾冷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质问轻影道:“你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卑劣?成王败寇,这天下的正义从来都是胜者书写,西樾国不正是因为十年前战胜我朝,才敢堂而皇之地要求我朝送皇室贵女和亲?他们的行径难道就不卑劣?我只是以恶制恶罢了,何错之有?”
轻影险些被锦禾的言论惊得五脏俱焚,她不知眼前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满腹歪理,传说中的深明大义、温婉娴淑竟都是笑话。
轻影缓缓道:“公主,西樾国固然可恶,你若当真想以恶制恶,你应将屠刀挥向西樾国,挥向那些掌权者,而非残害无辜。午夜梦回时,不知公主可会被乔翘和绿央索命的哭声吓醒?绿央跟了你十几年,你就丝毫不心疼?”
“你胡说。”提到绿央,锦禾似是有些晃神,冰凉的脸颊上滑落两条泪痕,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掉到衣襟上,濡湿一大片:“她们不是我杀的,她们凭什么来找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逃。”
说罢,她颤颤巍巍朝后退去。
与此同时,轻影也一步步朝她逼近:“可是公主,你逃不掉了,你和莫珩都逃不掉了。”
“不,我们会离开安京城的,一定会的。”锦禾竭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朝后挪动的步伐越来越快,随着树枝“咔嚓”一声被她踩断,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摔去。
身后是一乱石、杂草横生的陡坡,荆棘丛生,这一摔必然凶多吉少。
失重的瞬间,轻影眼疾手快地拉了锦禾一把,提溜物件一般拎着锦禾在地上打了一个转。
锦禾被甩回到了平缓的枯叶堆中,倒是不疼,就是浑身都沾满了叶和泥,狼狈得紧。
轻影微微拧起眉,皎白的身影笼在锦禾眼前,开门见山道:“公主应该知道莫珩在何处吧?”
锦禾闻声,胡乱地坐起身子,心有余悸道:“我不知,我们早就走散了,我找不到他。”
“是么?”轻影伸手摘掉她头顶一片黄叶,捏在指尖打转:“公主从长泽寺的后山而来,本一路朝西行,在一石块上歇息片刻后,就改朝南行了,莫非,莫珩在山的南边?”
锦禾瞳孔猛的缩了下,连连摇头道:“我只是迷失了方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然而,锦禾微妙的神情变化早已落入轻影眼中,轻影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不动声色道:“公主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要出山了,却突然调转方向,不是因为看到了莫珩留下的记号、想要寻他,又是因何?”
锦禾却厉声否认道:“你胡说,我为何要寻他?”
轻影道:“若是公主得知,他在山中奄奄一息呢?若我猜的不错,公主的包袱里装着不少金创药吧?公主言语中对莫珩的无视,只是为了掩盖你知道他行踪一事,公主上山就是为了救莫珩吧?”
“你!”锦禾骨碌碌地瞪着轻影,紧扣包袱的双手猛然松开,恍然道:“是你,是你让人去城中散播的消息,是你。”
轻影坦然道:“不错,是我,是我让宁老四进城后大肆宣扬他在西山见到一个逃犯,浑身都是血,躺在山里一动不动,就快要死了,我就是要赌莫珩在公主心中的分量,如今看来,我赌对了。”
“楚轻影,你为何要如此?”锦禾的情绪彻底崩溃,泪水决堤而出,被怨愤溢满的面容变得扭曲而痛苦,声嘶力竭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横加阻拦,为何?”
“为何?”
轻影脑中一下冒出许多理由,为了心中的侠义之道,为了替侯府洗脱嫌疑,为了给乌衣巷的哑巴老妇一个交代,为了看清全叔到底死在了什么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