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的马车悄悄的出了宫门,所谓夜晚宫门落锁的规矩,对于他这位地位崇高,人望颇盛的太子来说,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今日,他要去见一下自己的老师。
马车出了燕王宫,很快就来到了城中一家客舍之中。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之下,仿佛做贼一样的燕丹从侧门进了这家客舍,顺利的见到了自己的老师。
“老师……弟子燕丹拜见!”
二人相见的那一刻,燕丹连忙行礼。
“太子殿下,无需如此大礼!”六指黑侠连忙扶起了他,心里不禁老怀甚慰:这个弟子身份如此高贵,却始终待他以礼,难得,难得啊!
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才重新落座。
“老师不是因为秦国太学之事,前往咸阳了吗?怎么突然匆匆回到蓟城了呢?”燕丹一脸诚恳地问道,仿佛一点儿都不因为六指黑侠入太学而生气,而是很担忧的问道:“莫非,在秦国遇到了麻烦?”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将墨家在太学所遭遇的种种详细的讲了出来。
听到嬴政所下达的刊印法商定一事,以及各家目前商定出来的结果,燕丹眼中再度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阴翳,砰的一下锤在了桌子上:“限制如此之大,嬴政此举意在强迫百家改自家经义!此举不可谓不阴毒。”
见到燕丹发这么大的脾气,六指黑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至于吧?老夫与各家掌门商议出来的结果,并不觉得秦国过分啊。”
诚然,秦国对各家的思想都做出了限制,但总的来说并不多,只有三条是绝对的禁止:禁止出现鼓吹违逆君王之言论;禁止出现分裂国家之言论;禁止出现挑拨民众造反之言论。
除此之外,其刊印之法还算得上是相对比较宽松。
这几条禁令在六指黑侠看来十分正常,毕竟哪个国家都不希望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群叛逆。
“老师!”燕丹捶胸顿足,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弟子和那嬴政自小一同在赵国为质,他是什么人,弟子最清楚不过了。如今,只不过是行欲抑先扬之策,以麻痹百家罢了,后续定然会有削弱百家的毒计!岂能如此轻信此人!”
六指黑侠一脸的问号,心道真的假的?秦王有这么虚伪嘛?
不像吧。
见六指黑侠沉默不语,燕丹便再次道:“再者,老师,我们将这刊印书籍一事全部交到秦国手上,这岂不是将自家命脉交给别人?以秦贼吞并天下之野心,若再得百家之力,天下万民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太子你的意思呢……”
“老师,莫不如拿到造纸刊印之法,我墨家自行邀请百家组成抗秦同盟!届时,还可保各家学说完整,岂不更好?”
六指黑侠眉头紧皱,直接拒绝了燕丹:“太子,这造纸之法本是公输家所创造出来的。农具之事,尚可说是为了天下农人活命饱腹,我墨家担了偷师的恶名也无妨。可这造纸刊印之法,墨家却是万万不能如此做。否则,他日老夫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墨家历代先贤呢?”
百家学说,各有不同。相互间借鉴也不是没有,但这样毫无规矩的偷师,六指黑侠并不愿意去做。
更何况,墨家和公输家在机关之术上斗了几百年,若因这造纸刊印之法向公输家不问自取,那岂不是承认了技不如人?他日,墨家弟子行走江湖,面对公输家都得低人一头。
堂堂墨家显学,岂能如此低劣无耻?
看到六指黑侠态度如此坚决,燕丹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一闪即逝的不甘。
农具一事,他已经拜托墨家破解。如今蓟城外的那座山谷之中,就是农具的生产作坊。本以为纸张一事可以如法炮制,没想到老师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但燕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见状脸上摆出了一副羞愧的表情:“是弟子考虑不周,只想着六国百姓,却险些置墨家于不义之地。”
“无妨,太子也是关心则乱。”
话虽如此,但是六指黑侠总觉得心里一阵的别扭: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他六指黑侠只顾着墨家的名声,却不顾六国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