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宫外,从身后那长长的宫道上吹来的风,吹覆上铁甲的冰冷的时候,比起边关冷月的时候,君王的冷漠似乎都还要再冷上几分。
唯一让人觉得心中似是有一把火在撩动的时候,便是刚才那一抹如血一般的身影,这让伍子胥不禁紧握着自己腰间的长剑,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荡。
正当冷月倾泻如辉,伍子胥转身过去的时候,只见到身后大殿之中,费无极的身影从玉阶上徐徐走来。那一头被楚平王长剑砍下来的鬓发在这夜风之中狂乱的舞着,这倒是让一众人看呆了眼。
这费无极向来是楚王的宠臣,如今这副模样想必是在宫中受到了楚王的惩戒,只是看他这如沐春风的样子,却又不像是。
只见到费无极从那长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广袖一扬,朝着伍子胥拱手道:“将军凯旋归来,我王心中大喜,加上太子建今日大婚,可谓喜上加喜。将军头功,彩!”
看着费无极这一副喝彩的模样,伍子胥也只能拱手还礼,“大夫抬爱,子胥身为楚国臣子,为国征战义不容辞,不敢居功。”说着,伍子胥话语却是停顿了下来,言语并不在这上面停留,而是将眼光朝着身后看去,迟疑了一瞬之后,心中大有疑惑之感,却是在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当如何开口。
费无极似是看出了伍子胥的踌躇,不面抬首呵呵笑道:“将军是人中杰,怎的也有这般愁眉不展的时候,何不说来,老夫参详参详!”
被这么一说开,伍子胥也不再掩藏着自己心中的疑虑,“胥进宫之时,远远的跟在迎亲队伍之后,只见到烟尘之中有两顶花轿,这……事有蹊跷,但不知大人是何意,居然抬了两顶花轿进宫?”
再加上刚才那擦肩一过的时候那身影,不知凭何道理,在伍子胥的心中居然澎湃起心潮来,心中自是踏实不下来。
费无极神情僵了一僵,终是没想到伍子胥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心中一虚,轻咳了两声之后,才正色道:“将军多虑了,只是这一路行来,竟然在迎亲的途中遇到了山贼洗劫,秦国陪嫁宫人尽数被杀,我朝也损失多员,故而老夫才斗胆,一路用两顶花轿混淆山贼耳目,为求公主安然进宫,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伍子胥颔首道,原本心中的疑惑也才稍微的解开些许,“大人心思缜密,保得太子妃安然回楚,大功一件。”
费无极摆了摆手,摇着头笑道:“区区伎俩,何足挂齿。”说着,费无极沉了下来,朝着伍子胥说:“大王知你在宫外等候,命老臣前来宣传,还请将军进殿复命,随后同大王一道前往东宫观看太子成亲大礼。”
“喏。”伍子胥不敢忤逆,朝着费无极拱手一行礼过后,便握着腰间悬挂着的长剑剑柄朝着大殿走去。
费无极回首看着这个男子朝着前方高阶上走去的背影,原本一副岸然的笑在此刻却是凝结了起来,不屑的挥了挥自己的长袖,“伍子胥,你父子都是太子建的心腹,有你们在的一日,就无我费无极的将来,何况来日,太子建登基呢?”
这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好戏,正在开始!
伍子胥从殿中交接兵权,这殿内的烛火命宫人重新点燃起来,青铜滴油,燃烧着那点点星辉,照映着伍子胥那一方递上来的虎符,坐落在楚王的桌案前方,威严无比。
只听得楚王哈哈声响,似乎十分愉悦,大赏了伍子胥,更大赏了伍家,在赏赐完了之后,有内侍匆匆的前来禀报,却说是时辰已到了,楚王轻捻着胡须,朝着伍子胥道:“卿家也先别出宫,与寡人一同前往东宫观礼去,太子今日大婚,你正好赶得凑巧……”
说着,楚王也径自站起身来,内侍已经招呼好了车辇,楚王驾上车辇朝着东宫前去。伍子胥应了声“喏”,依旧是这一身戎装未曾卸下,便徒步跟随在楚平王的身后朝着东宫前去。
今日太子建大婚,他凯旋归来,兄弟二人至今都还没打过照面,伍子胥也想当面与太子建贺喜。
群臣喝彩之声喧天,在诸多礼节之中,已到了深夜,楚王在婚礼之上却是一直心不在焉,就连接受新人朝拜的时候,也都是将眼光朝着东宫外看去,直到新人礼毕,楚王便已经心急如焚,匆匆离去。
伍子胥自归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楚王的不一样之处,只是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但是现在看到楚王就连新人合卺都没能等到,就匆匆离去,他私底下问询了楚王身边的内侍,大王是否有什么要急的奏章处理?
内侍却是挤眉弄眼摇着头,说是不知大王行踪。
深宫宴席,直到深夜才罢,太子建已经醉了七八成,加上今夜心中欣喜,自是醉意更甚了几分。
直到宴客散去,伍子胥却还独留东宫,眼见太子建醉意甚浓,伍子胥无奈轻笑,端起一盅酒上前敬贺,“殿下大喜,胥终赶得及,还祝愿白首偕老,好合千岁。”说罢,伍子胥率先将这口中烈酒饮下,豪气干云。
太子建今日大喜,本就来者不拒,更何况是伍子胥的敬贺,他更是要一饮而后快,也将盅内烈酒饮下,“我熊建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今生无憾了。”他心心念念着秦国的长公主这么久,今日终于正式成亲。
美人在怀,此生无憾。
伍子胥见太子建这般开怀,心中也为他开心,搀扶着他那踉跄的醉步朝着东宫内殿走去,回廊处,这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二人,伍子胥似乎从未变过,向来都是他如此刚毅的守护在太子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