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浩回到西军大营后,很快便来到西军大营狄青的帅帐,把余靖的意思告诉了狄青。
“这是余武溪的意思?”武溪是余靖的别号,此时称呼别号,比表字还要客气些。
钟浩见狄青一听余靖的劝告,眼中精光闪烁,他怕狄青觉得余靖会怀有恶意,是以连忙道:“属下感觉余相公并无恶意,他对狄帅您还是颇为欣赏的。其实也不光是余相公的意思,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属下也觉得,回京之后,如果官家让你当枢密使,恳请元帅千万不要接受!”
“……”狄青错愕片刻,才缓缓的开口道:“这是为何?”
钟浩向狄青郑重的道:“一是月盈而缺,二者,此乃兵家大忌!”
“兵家大忌?”狄青面色阴晴不定。
“大帅,你是行伍出身。京师官场中,却到处都是文官,哪有你的盟友?与其困顿京师,还不如在边地来得痛快”钟浩句句发自肺腑道:“大帅独自一人入京师去做枢密使,便算是孤军深入,且内外无援,这是兵家所谓之绝地啊!”
“……”狄青沉默了。
沉默了良久,狄青才开口道:“且不说,某不大可能当上这西府执政!但若是官家真得授予某这职位,某却有信心当稳当了。”
“大帅……”钟浩想要再劝。
狄青摆摆手道:“文轩的好心,本帅其实心中明白。余武溪的意思本帅也明白,他并无恶意。”
“那大帅为什么还要非得去做这个枢密使呢?这个注定有名无实的官位就那么重要?!”钟浩对狄青恋栈权位的做法,有些不解。
狄青看了一眼有些生气的钟浩,不禁心中苦笑。其实狄青又何尝不知钟浩说得是实话呢,他就算当这个枢密使怕是也是有名无实,定会被那些文官们架空的!
但是短暂的迟疑之后,狄青还是斩钉截铁的道:“确实很重要,某若是有可能,一定要做这枢密使。”
说着,狄青不等钟浩开口,便又接着道:“我给文轩讲一些我的往事吧!你若听了,或许便能理解我了!”
…………
狄青讲得这段往事很长,是二十五年前的汴京城开始讲起的。
那天圣五年阳春三月的一天,东京御街上张灯结彩,那正是新科进士们游街夸官的日子。
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更是身穿吉服,头簪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从东华门唱名而出。京城百姓争相前来观看,人群摩肩接踵,其中就包括了一群刚刚黥面的贼配军。
那时满眼羡慕的望着那些春风得意、锦衣高马、夸耀人间的同龄人,这些被打上耻辱烙印、人生灰暗无光的年轻人,难免黯然神伤。
那些自感人生昏暗的配军中有人自哀自怨道:“看人家,高高在云上,我们却注定在一辈子在烂泥里。”
一群大兵都苦笑起来,你怎么净说大实话?
但就在这时,大家却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也不见得,还得看将来的努力!”
大家闻言望去,便见个十八岁的英俊少年,正高昂着他黥过面的头颅,使劲盯着那些从眼前招摇而过的新科进士们。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认命的决心!
转眼十余年过去了,黥面少年已经凭着举世无匹的勇武,在西北战场打出了赫赫威名。然而,他却依然被文官们歧视、羞辱、乃至欺凌。就连文官们座上的妓~女,也会用轻佻的语气,开他面上金印的玩笑。
有一次,他实在忍无可忍,却也没敢在酒席上发飙!在第二天,他命人将那出言开他玩笑的妓~女痛打了一顿。
这是合情合理的,他那时,怎么说也已经是一路兵马副都管,麾下十余万将士的大将军,被一个妓女羞辱了,岂有忍气吞声之理?!
道理似乎确实是如此将,但他若是真这么觉得,那却大错特错了。没过几天,他一个叫焦用的老部下来探望他,两人刚坐下喝酒,突然就被那文官派人抓走,然后随便罗织了一个罪名,就要杀头。
狄青心知肚明,这是上司在报以颜色,他不敢理论,只能求情道:“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
谁知那上司文官冷笑一声,道:“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才是好男儿,这算什么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