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戏台的人太多,闻雁探头探脑,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像秀才的人。
然而裴秀才没有找到,闻雁反而又吸引了一波注意。
顾乘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从闻雁手中取走那顶幕篱,顶着闻雁疑惑的目光,把它扣在了闻雁头上。
“师妹还是遮着些吧。”顾乘轻轻叹了口气。
顾乘晓得师妹生得招人,在她眼中天底下更是没有比师妹更好看的人,但她显然是在修真界太久了,见惯了最差也能称得上眉清目秀的脸,低估了师妹这张脸出现在凡人界的影响。
“此外,这么多人,光看应该是看不出哪个是裴誉的吧。”顾乘道。
“怎么看不出了?”闻雁持不一样的想法,她撩起幕篱白纱的一角,凑近了顾乘说道,“人对外的表现,就是会体现出他是什么身份,心里在想着什么事的。”
闻雁撩起白纱的手又搭在了顾乘身上。
“你看,”她翘起手指,随意指出人群里的人,“那人虽然身上也都是灰尘,与正在搭戏台的其余人一个模样,但他与其余人的距离相较来说要更远一些,休息时手还时不时要往腰上放,一个要搭在什么东西上的姿势。我猜其他那些做工时也凑得近,脸还刮得格外干净的是戏班子的人,而那位靠在树上休息的是官府派来帮忙的官差,还是大多时候都会在腰间佩刀的。”
“那一位,手背有烫伤,袖口里侧有油污,可能是个厨子。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还在做着动作,像是在往下劈什么东西,但以他的体型,感觉不是个会舞刀弄枪的,所以他摆出的应该是戏里的架势吧。”
“是武生的动作。”顾乘道,她觉得闻雁不需要说得更多了,“师妹,观察入微。”
根据闻雁的思路,未尝不能在不知道裴誉脸的情况下将他找出来。书生常年握笔,茧子的位置较常人不同,根据邱老爷的话,裴秀才现今二十一岁,他过去曾得到容小姐青睐,长相应当不差,最重要的是此人正试图与容小姐见面,一定会长期呈现出一种寻人的姿态。
顾乘问:“师妹看着我,又能看出什么。”
借着撩开的白纱,顾乘看向闻雁帷幕下的脸。因为闻雁特地凑近了她,那张脸此刻也离她格外近,每一根眉毛都看清。
“我看出来……”闻雁笑盈盈道,“师姐是个好人。”
闻雁总是用这句话夸她。
一直认为自己不讨人喜欢的顾乘都要怀疑起自己过去的想法来。
顾乘有些无奈:“师妹看我,就只是这样吗?”
“唔……师姐背挺得很直,手上还有明显的剑茧,放在修士不常出现的凡人界,旁人应该会觉得师姐是习武之人吧。”闻雁道,“不同的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如果是我来看,看到师姐对我的好,当然会觉得师姐是个好人。”
“我其实没做什么。”顾乘低低道。
她只是背了闻雁那一次,第二次再见,便是闻雁带着一篮子点心,在开了禁空阵的沉日峰艰难找了一个白日,才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找到她。
之后许多次,也都是闻雁来找她,那片无人造访的竹林因为闻雁的存在,才有了些生气。
她没能送给闻雁什么东西,在闻雁眼里世间一切好像都是有趣的,一捧开在无人问津处的花,一块颜色奇异的石头,闻雁总能发现它们,又分享给其他人。可顾乘的世界很枯燥,她能看到的只有闻雁,与自己手中的剑。
如果还要再算上什么,那便是剑宗了,师尊留下来的剑宗。
“师姐,你……”听到顾乘的话,闻雁微微蹙起眉。
就在顾乘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想要找补的时候。闻雁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师姐平日,还是莫要太妄自菲薄了。我很喜欢师姐的好心,但还是希望师姐不要在任何时候,都一味忍让。”
顾乘把自己看得太轻。
闻雁想。
闻雁见过许多天资卓绝之辈,而顾乘的天赋,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之最。这样一个天才却在宗门被无视,被排挤,被指去干各种苦活累活,被要求让出她的七剑之首名号,偏偏还就这么无怨无悔地过去了许多年。
如果不是闻雁认识顾乘,她绝对无法想象出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烂好人。
闻雁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如果是她遇到这些事情,早就一剑朝薛衡劈了过去,偏偏顾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好歹师姐妹一场,闻雁觉得要在自己回去魔门,与仙门老死不相往来之前,给顾乘这颗圆不溜秋的石头磨出点锋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