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拱手一礼便从中军大旗的土坡处离开,直奔所部兵马而去。在此摆出防御姿态的闽中师这几年驻防广东,直到战法调整才轮番调度到了湖南。
此时此刻,江浙明军的空心方阵摆了出来,只是根据新的战法和编制,长矛手的比例减小,前排的长矛阵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后队的火铳手们却一个个的开始装填,随即将套着铳剑的火铳对准了崩腾而来的黄沙。
线国安的帅旗位于大军以西,背面是河,闽中师的布防也是依河而立,侧重于西。相较之下,东面是最为薄弱的,而且根据线国安麾下斥候的探查,东面的步兵还好,但骑兵似乎要比其他方向的明军骑兵要来得散漫一些,并不似江浙明军那般招牌式的严整。
李来亨赶来,他的部下们还在摸着身上崭新的军服,尤其是胸腹部凸起的骑兵板甲和一体成型且用螺栓固定可以抬起放下面甲的头盔,更是让他们爱不释手,一个个的渍渍称奇,甚至就连李来亨赶到之时,也是无不感慨。
与其他闯营不同,李来亨所部是承袭自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和侄子李过的人马,都是闯营最核心的武力。这些年困在夔东,军势日颓,若非是陈文的援助展开,只怕连现在的实力也未能有了。
来之前,李来亨便倾一军之力,给这支所部精锐以最好的甲胄、武器和战马,甚至其中还有近两百余人是袁宗第和刘体纯临时调拨的,俱是闯营余部精锐。可是等到了湖北,尤其是追上这支西路军以来,他才发现他视若珍宝的那些扎甲、锁子甲和皮甲全然是一堆破烂,此间麾下换上了江浙明军的制式骑兵板甲,就更是显得精神奕奕。
远处的清军骑兵越来越近,看上去似乎不下千骑,李来亨策马向前,所部骑兵也紧随其后,很快就在步兵的空心方阵前列出了三排横阵。
这般布置,并不符合江浙明军惯常的方阵在前,骑兵寻机突击的战法,但是既然张自盛给了李来亨对所部骑兵的自主权,骑兵背后的步兵也只得配合进行阵型的调整。
滚滚的黄沙之中,河南提标的部队越来越近,这支中营是线国安所部最为精锐的人马,俱是定南藩兵组成,战斗力远胜于普通绿营,更是得到了四百余骑左营人马的支援,兵力更为雄壮。
此番以此间作为主攻方向,抛开这里的明军骑兵看上去要弱一些之外,更重要的是根据斥候回报,明军军需粮草中的火药似乎就在这些步兵方阵的背后等待渡河。
此间既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当以防御为核心要务,提标中营袭来,看到的却是明军骑兵在阵前列阵,加总兵衔管中营游击事的这员定藩旧将眼见于此,只得让所部兵马在更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蓄养些马力再行发动攻击。
骑兵机动能力强,此番布置未免遭到对手突袭也是正理,可是这边刚刚开始修整,明军那边却率先动了。
骑兵列成三排,只是跑起来就变得有些混乱,但是李来亨却也不急,他们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而是前进到一定距离之后才停了下来,重新恢复三排的列阵。
骑兵作战,马力为先,对手摆明了就是在抓这个时间节点,中营总兵却也不急,干脆镇之以静,等待对手的后招。
他是有这个资本,除去所部精锐以外,他麾下一千四百余骑,比之对手那只有五六百骑更具数量优势。况且骑兵乃是离合之兵,此间对手直愣愣的策马杀来,看上去甚是呆板,尤其是当下一幕出现,更是让他怀疑起这支骑兵的指挥官根本就不懂骑兵如何使用。
李来亨所部重新恢复了三排列阵,随即第一排便策马杀出,但是后两排却并没有紧随其后,只是任由着第一排冲了上去,竟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明军处处透着诡异,但中营总兵却也不急,分出了三百本部骑兵迎战,他便勒令其他部队继续蓄养马力——比之明军,他和他的部下们是从远处赶到线国安将旗下汇合,修整片刻就绕了过来,战马自然要更加疲惫。此刻派出三百骑兵迎战明军第一排的那两百骑,已经是高看了一眼,奈何等到这两支骑兵接上了战,他才发现好像他派出的骑兵似乎还是少了。
中营的三百余骑杀出,策马骑射,箭矢抛向远处的明军骑队的同时,明军也以着同样的手法予以还击。
待到一箭射完,弓收弓袋、箭归箭壶,随身的骑枪、马刀以及各种各样他们用惯了的兵刃在手,径直的扑向远处与他们没有两样的对手。
三百骑对两百骑,清军声势占优,以着更大的范围,如乌云压顶一般向对手笼罩而来。转瞬之后,骑兵交错,带队的清军守备一剑砍去,却被那个灵活的明军闪开。
剑锋划过之时,正是对准了那个明军的脖颈,但是那个明军却能在转瞬之间就强强让过了剑锋,绝非是什么新兵。
明军骑兵躲过了这一击,几乎是与此同时,右侧的另一个清军一枪刺来,长枪刺中小腹的甲胄。
一边躲闪长剑的劈砍,一边明军骑兵还做出了一个扭动身体以此来侧身避让长枪直刺的动作,这份转瞬之间的反应,如此冷静的避让对手的攻击,但凡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而到了下一瞬间,直刺的长枪却并没能将其洞穿,仅仅是在上面划过了一道夺目的花火之后就被这身半身骑兵板甲凸起两侧的斜坡卸去了力道。
长枪几近刺空,正是力出未收之时,可是没等他收回长枪再刺,人头却已经高高飞起,再没了机会。
战场相搏,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明军骑兵如此冷静,反应迅速的同时合理规避掉了劈砍和直刺的角度,再配合身上的甲胄坚固以及更加合理的设计,仅仅在这一瞬间就在两人夹攻之下反杀一人,身上最多是甲胄破损了一些,竟没有受到哪怕是半点儿杀伤。
这等精锐,绝对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然而这等现象竟绝非是个例,这支骑队的每一个将士,不是以着各种各样的方式规避攻击,趁机反杀对手,就是以着更加迅猛的攻击率先将眼前的清军击杀,其素质竟更胜这支定藩余部。
碰撞过后,双方在战场上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尸体和落马的伤兵,清军骑兵开始减速转弯,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