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凡和张秋都有点紧张起来。
姐弟俩都一样,更喜欢妈妈的课,虽然爸爸的课也一样引人入胜,但缺少妈妈的课那种抓人的力量。
可惜在乡下中学,她的这种讲课法,常常因为溢出了教学目标而被人诟病,本来以为来到这里,正好能让她得到发挥空间,没想到,爸爸拿到他最有利发挥的课题,而妈妈唯一的短处却被抓个正着,只能感叹命运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了。
休息片刻之后,黄绮站到了讲台上。
多年遭受不公,并没有摧毁她对文学的热爱,站到讲台上的她,一下子就变得安详。
她环视一下讲台下的模拟“学生”,微笑道:“我经常给小小伙子们和小姑娘们上课,所以今天这样的体验非常特别,还好一直以来,只要是坐在下面听我讲课的,我从来都当成朋友,让我们彼此聆听,然后一起完成这一课,哪怕这是我在这个讲台上的最后一课。”
她转过身去,用清晰娟秀的字体写上“最后一课”四个字。
张安默皱皱眉,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开场白,有种不祥的感觉。
宋校长微笑,这漂亮的字体,还是蛮给人好感的。
“我是个坦率的人,从不否认更喜欢的是中国文化,中国的语言特别是诗词曲赋,我爱它们的隽永,深沉,含蓄,以及那无所不在的韵律感,跟西方的表音文字相比,我们的语文伟大而独特,有取之不尽的宝藏。
正因如此,我没办法从都德的这一篇课文里找到认同感,因为我没有办法象爱祖国的文化一样热爱法语。
所以在上一这课时,我首先能想到的是,我们如何进入这篇课文的灵魂,感受一下,在国破家亡,连老祖宗语言都保不住的情况下的那种切肤之痛,或许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对小弗朗士的心情感同身受。”
黄绮娓娓道来,显然这并不能说是多高深的文字,但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能迅速组织并流畅表达出这些东西,语言功底还是显而易见的。
张安默坐不住了,千叮嘱万叮咛,从前天到今天,他一直都在提醒,结果黄绮还是一开始就跑题,又在卖弄中国文化,有必要吗,他一再朝黄绮使眼色,提醒她这是一篇翻译小说,跟中国文化一关系都没有,她这个思维,跑得也太离谱了,时间就那么多,她得赶紧收回。
可是黄绮的目光,扫到了几乎每一个人,唯独仿佛没有看到他,或者说没有看懂他的暗示。
“我们先进入这样的想象,假如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们,今天这一节课,将是中国语文的最后一课,你们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不好意思,这位姓宋的朋友,别人我也不认识,所以只能请你回答,如果今天是你上语文课的最后一课,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张安默哭笑不得,他一向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在试讲中多余地跟人互动,提的还是与课题无关的问题,还直接问到了试听的校长身上,这不是成心自毁前程吗?
校长肯定毫无准备,万一答不出来或者答不好,怎么给他台阶?
没有台阶下,谁会是最终的受害人?
几十岁的人了,这样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能说什么呢?
宋校长很“乖”地站了起来,略作思考后说:“如果是最后一次语文课是吗?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文言文,我们的诗经,我们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全部清空,还有我们的书法艺术,也将失去生存的土壤,还有我们的易经,我们的黄帝内经,我们的史记,我们几千年的历史将变成一片空白……
天哪,如果是这样,我觉得除了我们这些人还一苛延残喘,我们这个民族还剩下了什么,灵魂、支架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块皮了。”
众人纷纷鼓掌。
张不凡和张秋对看一眼,都在轻轻点头,这宋校长确实厉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作出这样的回答,真的非常不容易,这至少说明他对于传统文化也是非常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