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问傅玦,“世子,是将洛谌押回刑部大牢?”
傅玦颔首,“是,将尸体也送入义庄,此番大理寺协查,你们辛苦,尤其戚仵作不仅验尸细致,还推出了案情,令洛谌认罪,更是首功。”
戚浔忙道:“卑职不敢当。”
傅玦弯唇,“待定案之时,我会在陛下跟前禀明的,你们暂归大理寺歇养几日,等各个关节查明,证供齐全,我再去大理寺归拢卷宗。”
这案子最终还要过三法司,宋怀瑾应声,待在书院善后完,便带着戚浔几人回大理寺。
这案子破得快,宋怀瑾面上也志得意满,回衙门的路上,便给戚浔准了几日沐休,戚浔却道自己闲来无事,还是会来衙门帮忙。
宋怀瑾想了想,“这几日不过一两宗旧案,都不在京城之内,我已派了人手离京,你无事可干的话……帮着他们去内库清理文书吧,你心细,此番要清理过去二十年的陈旧文书,待清理好,便分批存进新库房去,免得占地方。”
戚浔此前便帮忙收送文书过,这活儿也不如何累人,只是十分枯燥耗费耐性,她自然利落应下。
第二日一大早,戚浔便往衙门来,待到了衙内,刚见到主簿魏文修,他便对戚浔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哎呀小戚来了,少卿大人说派你与我们一道统总文书,实在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她跟着魏文修往库房走,口中轻快道:“少卿大人说要清理二十年的文书,可是真的?”
魏文修颔首,她语气倒是轻松,“那也没多少吧,我这一年所见的文书也不过那么些。”
魏文修直朝她摆手,“不不不,小戚你想简单了。”
他深沉的叹了口气,带着戚浔进到她从未去过的另一库房之前,待将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戚浔终于明白她的确年轻了。
屋子里的黑漆松木高柜一整排一整排横贯东西,高度更是高至屋顶,其上密密麻麻皆是封存的文书卷宗,简直比白鹿书院的藏书阁还要壮观。
“可不止你看到的那些文书呢,每一桩案子,三法司的公文都不一样,便是三份,再加上陆陆续续过堂上印要存入的证供画像等卷宗,还有书信之类的小件物证,都封存在此,有时着急放错了年份,证物也对不上号,因此咱们如今才要重新清点。”
戚浔面上笑意换做苦闷,魏文修拈着胡须牵唇,“可不准跑。”
说着带她入内,口中道:“除此之外,前面你见过的库房内还有几车近两年的文书送过来呢,得把那地方腾出来,这不,连门槛都拆了,等清理完了再装。”
戚浔瘪了嘴,魏文修给她指着各处高柜,“圣上登基后的都在此处,应当都是三年前的了,先帝一朝的,都在西边,所有文书只写了年号和案件名字与经办之人,内页是火漆封存的,咱们统总的时候万不能打开。”
戚浔应声,没多时,其他四个文吏抱着名册进来,魏文修又一通吩咐,便令他们从新帝登基这一年开始清点。
戚浔和其他三人,用了两日功夫才将建章帝登基之后的清点完,第三日开始清点建元帝一朝的,这些文书卷宗大多陈旧泛黄,其上灰尘蛛网满布,戚浔每日都不得不戴着面巾做活,虽说不多费力气,可每日在柜阁之间上上下下,几日下来还是颇为累人。
而她性子活泛,口齿伶俐,几日下来与四位小吏相处甚欢,亦无人因她仵作身份对她颇为忌讳,到了第六日上,他们终于清点过半。
这日黄昏时分,戚浔写完最后一字,指着眼前小山一般的卷宗堆道:“这些都可以送走了,咱们今日将这些送入西库便歇下吧。”
西库正是存放卷宗的新库房,另外四人累了一天,自然应下,又道她是女子,不必她来搬动,戚浔一听,面露感激,自然乐得如此,“那你们去,我在此等魏主簿锁门,顺便将明日要清点的名册理一理。”
他们四人各抱了一堆卷宗,往西侧库房而去,戚浔笑着将四人送出,待他们上了回廊,戚浔笑意倏地一散,转身便往库房深处疾步而去。
库房的钥匙在魏文修处,每日早晚由他来开门锁门,其余时间,她都与另外四人同处,像眼下这样独自一人的时刻并不多。
她利落的走到一排柜阁之前,仰头去看其上模糊的年份纸帖,待寻到某一年岁,又费劲的将木梯拖过来爬上去,而后从一堆卷宗之间,抽出了一本被密封的薄册。
她紧张的屏住呼吸,一边听门口的动静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把柳叶般的小刀,她仔细的盯着火漆封口,一点点的将那火漆起开,而这封口已久,火漆与封纸粘粘极密,她只能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一丝痕迹,可正起到一半,一道熟悉的滚轮声传了来——
她心底暗道不好,忙按下火漆收卷宗,可因是太过慌乱,脚下踩的那木梯一滑,她身形猛地一晃,手抓住了木梯,卷宗却往下落去!
“啪”的一声脆响,戚浔心跳如擂鼓,连忙爬下来去捡卷宗,就在她刚弯身捡起卷宗之时,黄昏暮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了她脚下。
她背脊僵硬的直起身来,一眼看到高柜入口处,傅玦坐在轮椅上。他的脸隐没在光影里看不清神情,那目光却重似千钧,他身后空无一人,可宋怀瑾和魏文修的声音正从门口的方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