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桅杆乃是用好几棵巨树捆扎在一起制成,分量极重,还好并未将建文的脚踝压坏。只是建文想将桅杆抬开却如蚍蜉撼大树,不管他如何用力,桅杆分毫不动。破军回过身来用右手去抬桅杆,他左肩有伤使不上力气,用力几回都难以抬起。
建文看到郑提督拖着受伤的腿靠过来,急得对破军大叫:“不要管我,小心背后!”
破军倒丝毫不以为然,说道:“放心,天下哪里有从背后杀人的郑提督。”
果然,郑提督靠过来后也伸出了双手去搬那桅杆,合两人之力,总算将桅杆抬起一点,建文借着这机会赶紧将脚抽了出来。
这回破军和郑提督都算是真的将最后的力量用尽,一起坐到地上。
“还打吗?”破军感到肩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将还插在肩膀上的娥皇剑拔下来,血像泉水那样喷出来,然后顺着胳膊到手指尖向下流。
“歇息一会,今日本提督必取你性命。”郑提督也坐在不远处的甲板上,腿部的疼痛让他再难站起来。宝船上的明军想要靠过来搭跳板,他朝着他们一摆手,告诉他们不要来。
“那好,多歇息一会儿,今日你我之间必得决出个生死。”说罢,破军瘫靠在船舷上。建文想要过来帮他治伤,船上其他蓬莱亲兵将官想要过来帮忙,也都被他制止住。
宝船上的明军忽然骚动起来,人们在欢呼,有的还在冲着远处挥舞旗帜。破军座船上的蓬莱兵,以及破军、郑提督和建文,也都朝着人们欢呼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牙白色的船帆出现在碧波荡漾的海际,与流动的白云几乎要融为一体,朝着战场方向快速靠近,所有船只桅杆上都悬挂着“明”字大旗。
郑提督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转过脸对破军说道:“我援军已至,阁下此时若不再降,唯剩败死而已。”
“至多玉石俱焚,”破军凝重地说道,他知道自己手上的牌用光了,现在再无办法扭转局势,“若不趁此将我等斩尽杀绝,我必在这极南之海与大明死战到底。”
“也罢,那就再来吧……”郑提督努努力想要站起来,结果未能如愿。
忽然,他眼前寒光一闪,原来是建文捡起那把还带着血的娥皇剑,剑尖直指郑提督的咽喉,“逆贼,别忘了还有我。大不了我今日先杀了你,再死于你部下之手。”
剑尖微微向前刺破了郑提督的脖子,但郑提督似乎并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惨然笑道:“我知道终有一日要死在你手里,在我杀死先皇,又让你驾着青龙船脱逃的那一刻,我便知自己下场必定如此。”
“哼。”建文冷哼一声,他通过剑尖感到了郑提督脖颈皮肤的柔软触感,现在只要他再将剑尖向前送上三寸,大仇可报。他看到了剑柄尾端晃动的天后宫护身符,那还是他亲手送给郑提督的。
“你今日是不是想要用这把剑杀我?”
郑提督收敛笑容,仰着头说道:“不,我是想把剑交到你手上,告诉你若是我带你回大明必可保你性命和一世锦衣玉食,如是不信,你大可用这把剑杀我。”
“呸!你不过是现在命在旦夕,企图巧言令色诓骗我饶你性命罢了。”
“若是不信,你尽可杀我,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你我也算师徒一场,可否多留我几日性命?待我事了,自然将这颗人头送你。”郑提督平静地望着建文,他的眼神并无狡黠、恐惧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只是无比的平静,这让建文的手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刺下去,虽然刺下去很简单。
他咬牙切齿道:“父皇待你一向极尽器重,你不告诉我那日为何杀我父皇,我怎能让你死得那样便宜?”
“我说了,待我办完事,你尽可以杀我。但此刻我不能告诉你那天的事,更不能让你杀我。”
说罢,郑提督慢慢抬起左手,握住娥皇的剑刃,从自己的咽喉处慢慢挪开。锋利的剑刃立即划破了他手上的皮肤,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流下来。对面宝船上的明军都发出惊叫,他们担心自己的提督大人,却又因没有提督大人的命令不敢来救。破军没有说话,只是放慢了呼吸,看着事态的发展。
建文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不光是心在跳,还有别的什么在体内和心脏一起剧烈跳动。
“难道是海藏珠?你在警告我不能杀死他吗?”心跳加快是因为复仇的机会近在咫尺,海藏珠的跳动则似乎是阻止他的仇恨从心中蔓延到握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