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彦之倒不是想逃避,只是灰心,愧疚。
——他要是那种轻易退缩的人,当初就不会为废太子抗命,如今也不会明知前面布满陷阱,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但他没法不对苏阮感到愧疚,她刚辛辛苦苦生下他们的女儿,月子都没出,就要这样为他担心受怕、殚精竭虑,这比付彦之自己受牢狱之灾,还要令他痛苦得多。
“可是不辞官,只要奸相还当政一日,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但我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为我……”
“你辞官了,就能闭上眼、关上耳朵,对林思裕和杨刚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吗?难道尽力而为,不比无能为力强吗?”苏阮眼神柔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没那么娇弱。”
付彦之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抱住,反问:“这还不娇弱?你瞧瞧你,刚生下欣儿几天就瘦成这样了?我就不该事先同你说这事,叫你也担着心事。”
“瘦了才好呢!我先前怀着欣儿也太胖了。而且,我再说一次,我特别高兴你能事先同我商议,将可能有的最坏结果都告诉我,我心里有准备,真出事了,才没那么慌张。”
苏阮说完,又强调:“你要是敢不告诉我,就不管不顾地去给宋家辩白,惹怒圣上,我才不想要你了呢!”
付彦之佯做恐慌状:“夫人教训的是,为夫绝不敢如此,往后必定事事同夫人商议,得夫人允可后,再付诸行动。”
苏阮被他逗笑,忍不住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被亲的正好也满腹柔情,干脆扶住苏阮后颈,将这一吻延长加深,直至双方都有些气喘。
“今晚一起睡吧。”付彦之贴着苏阮耳际轻喘,“我想抱着你睡。”
两夫妻还在分房,但今晚实在不同,苏阮没有反对,等气喘匀了,就叫侍女去多拿了一套被褥铺上,和付彦之一起躺着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无非是男儿大丈夫,自当为妻儿遮风挡雨,怎能反过来让妻子为自己奔走劳累云云。”苏阮枕着付彦之手臂,侧头瞪他,“但我有那么没用吗?”
“自然不是,只是你才生下欣儿不久,我怕你过于劳神,伤了身体。”
“放心吧,我好着呢,不光能为你出谋划策,还有余力琢磨怎么把林思裕的党羽除去。”
“你说杨刚?”
“嗯。我想明白了,如今朝中还找不到能替代林思裕、且让圣上信任的人,所以除非我们能抓到林思裕谋逆的实证,否则不可能扳倒他。但杨刚就不一样了。”
付彦之手指玩着苏阮秀发,笑道:“愿闻其详。”
“娘娘这次是绝不可能让步的,所以圣上就算今日没有当众给什么说法,过后总得给杨刚一些惩戒。我让阿姐跟娘娘说,这个惩戒,一定是要杨刚离京。”
“恐怕圣上未必会答应。”
“那就闹。娘娘闹不成,我抱着欣儿进宫去闹。”
付彦之:“……”
“圣上也怕麻烦。”苏阮笑道,“而且不用你沾这事,只管‘卧病在家’就成。”
付彦之略一思索,道:“御史台也可以上奏。”
“得了吧!就今日这事,你们那御史大夫要是个有刚性的,就该带着徐中丞和其他御史去面谏圣上,我不信你被扣内侍省那么久,他们毫不知情!”
付彦之见她动了气,忙哄了几句,再解释:“如今我们占上风了,又不一样,乔大夫也不愿与林思裕等人同流合污,若真能借这个机会,将杨刚贬黜出京,他会出面的。”
“不一定是贬黜。”苏阮道,“我同阿姐说了,娘娘那里,可以让步到杨刚外放、暂代刺史。”
付彦之眼睛一亮:“你是说,汴州刺史?”
苏阮笑弯了眼睛:“你果然一听即懂。”
“还是夫人聪明绝顶、智计无双。汴州刚出了事,派一位亲信大臣过去宣抚,面上说得过去,又能平息贵妃的怒火,距京城亦不远,圣上应当会答应。”
“而且必会叫林思裕去和杨刚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暂且离京,躲过娘娘的怒火,过得一年半载,就召他回朝。”
“不错,林思裕也乐得走这一趟,说不定还会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苏阮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我在杨刚府中安插了人。”
付彦之吃惊:“什么时候?安插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