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无比实在的回答说自己家里开了个便民小超市,规模不大,平时进货搬货也都是自己在干,想着今天的事情比较急,没换衣服就过来了,还望见谅。
郑科长脸上的微笑没了,接过去本来要夹在耳朵上的烟,也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你儿子犯的事性质比较恶劣,不知道是不是你平时疏于管教的原因!他带着十几个人去殴打另外一个本校的学生,还对那个学生进行吐口水羞辱!”
我爹慌了神,转头看着我说:“他不会这样的啊!他一直都很老实。”
郑科长冷笑了一声,说:“他很老实,你们这些平时忙于生计的家长,恐怕都没空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德行!”
我爹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抬手作势就要打我,又放下了手,可能是想到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如果没有条件给他提供好的生长环境,就不要生这个孩子!长大了也是社会的蛀虫!偷拐抢骗的小混混!我们学校是不能要这种未来的社会垃圾,我准备对他做出开除学籍处理!”
本来听了郑科长的前几句话,我爹还憋着一张老脸不发作,但一听到要开除我,他立刻慌了神,卑躬屈膝的在郑科长面前求情。
我感觉到满腹的屈辱涌上心头,急忙对孙老师说:“错不在我,老师您知道!”
刚才还一直护犊子的孙老师也是变成了另一张面孔,耸拉着一张脸,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现在大人都在,你就让大人们解决吧!”
我的委屈噎在了喉咙里,眼看我爹对着比他小十几岁的郑科长点头哈腰,还有孙老师在一旁看着我爹的那种不屑的眼神。
我这才明白,成年人之间的暴力,比起学生混混之间的暴力,只会更狠更毒。
我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这时候我倒是希望,宁可让郑科长在我的脑袋上用那根棍子来个几十次,也不要叫我爹来承受这种屈辱。
同时我又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不说如果我家里有林依然家那样的背景,这个郑科长还敢不敢这么说话,就单说我自己,如果在学校有王雪飞那样的势力,那么李鹏飞还敢点我的炮吗?
最后还是孙老师看不下去了,说几句话解了围,说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开除我,但再有下次的话就直接滚蛋。
出了保卫科,我爹不停的向孙老师道谢,可孙老师都不愿意正眼看我爹一眼,最后我爹说明天要请她吃饭表示谢意,她转过头,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的气,说别那么多事了,先带着你儿子回家反省反省,好好教育一下他,从孙老师的眼里,我读出了她对一个没本事的中年男人的深深鄙视。
孙老师走后,我们父子俩站在原地,好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我爹长叹一口气,对我说:“你也不用回家了,累了的话马上就回宿舍躺一会儿吧,明天一早去找你们孙老师诚恳的道个歉。”
我低着头不说话,我本来以为他要揍我一顿的。
我爹从衣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那根烟的工夫里,我们两个依旧是沉默,直到那支烟抽完,我爹才用被烟熏哑的嗓子缓缓开口说:“小乐,对不起。”
我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你以后,千万不要像爹这么没本事,不然的话,就别要小孩了。”
然后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校门,我眼看着他有些斑白的头发和破旧的夹克都在寒风中飞舞。
我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我在想什么?被刺伤自尊的明明是我爹他自己,被比他年轻的男人教训,被比他小很多,二十出头的女孩看不起,最后连带着他大半辈子的人生,还有他最珍贵的儿子的未来人生,全部都被否定。
我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教室,我一个人来到了操场的阶梯边,坐了下来,耳边的寒风疯狂呼啸,正好能遮盖住我的哭声。
我想自杀,却又不甘心,宁可先杀了狗日的孙老师和郑科长再自杀,但我又害怕我爸爸妈妈听到我的死讯会伤心。
我一直哭到浑身颤抖,哭到全身都没有力气。
我无助到了极点,打开手机拨通了林依然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还能打给谁,大脑早就已经空白了。
拨通电话,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怎么说也说不出话来,电话那边的林依然一直在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急,又抽着鼻子哭了起来,哭声像是锯条锯木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