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拨弄着箭袖上的花纹,说:“刘院使恐怕已回太医院了。”
“是嘛?”胤禛说,“东暧阁里住的,不知道是何许人?”
允禩晏然自若地说:“皇上英明神武,果然无所不知。”
这时,已有四个随胤禛同来的侍卫抬着担架走进屋来,担架上的正是刘声芳。紧跟在后的,还有庄敏。
胤禛见刘声芳后脑布满血渍,昏迷不醒,恐怕亦蕊的病情又要被耽误。胤禛怒道:“允禩你好大胆!佯装患病欺君不说,朕派出御医替你诊治,却把御医弄得奄奄一息。你倒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允禩冷静地说:“皇恩浩荡,臣弟如何能忘。只是臣弟生来命薄,无福消受。”
胤禛额上暴出青色筋络:“你知道自己无福命薄就好,此事朕定会追究到底。”他心念亦蕊,瞪了允禩等人一眼,掉头边走边喝道:“把廉亲王府的牌子给朕摘了,重重包围,连只鸟也别给朕飞出去!”
弘时偷偷看了一眼允禩,忙不迭地追出去。胤禛停下脚步,斥道:“你要去哪里!从今日起,你就留在这,做允禩的孩子吧!”
弘时看着胤禛远去的背影,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像个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
屋内,庄敏听到弘时的哭声,一跺脚:“朽木不可雕!王爷,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允禩摇摇头,说:“朽木并非弘时,而是我。明知他只有瓦砾之资,却要将他售以明珠之价。本王这一生,都在押宝,先押自己,再押十四弟,甚至,饥不择食地押了弘时。结果呢?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还要累及妻儿。”
以前允禩受了多大的挫折,却从未如此消沉。庄敏心中一阵难受,鼓励道:“无论如何,妾身都会陪伴在王爷身边,支持你!再说……”她挤出一丝笑容,“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的,对不对?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啊!”
允禩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除掉我这颗眼中钉,怎会轻易错过!”无论是弘时认允禩为亚父,与献毒丹可能有关,装病欺君,打伤御医……允禩面上镇定,心中发麻,任意一条罪状,都够安上流放或剐刑。死,他不怕,但若流放至宁古塔等苦寒之地,庄敏身子弱,该怎么办?
庄敏方寸已乱,紧紧搂住允禩的腰,哭道:“王爷,不要……不要……”
允禩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小敏,我曾答应要给你幸福平安的一生,可是,却只让你担惊受怕。此生,是我对不起你!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庄敏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她不管他会不会使手段争权夺利,她不管他是不是攻于心计两面为人,她清楚他心里唯一的女人,就是她。她哽塞应道:“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屋内,一派甜蜜不舍的痛惜之泣;屋外,一幕胡搅撒泼的蛮横之啼。
圆明园
今年的夏天特别炎热,即使住在“万方安和”这样建于水上大型殿堂楼宇,也挡不住闷热之意。每日十二个时辰中,亦蕊足足有十个时辰在昏睡。立言、瑶夕、语歆等人抵达万方安和探视亦蕊时,她正在沉睡中,额上沁出了一排排密密的汗珠。
紫禁城虽是代表皇家威严的核心重地,但冬冷夏热,不宜居住。康熙在位时,大半部分时间居然在畅春园,而胤禛登基后,对圆明园进行了修缮和拓建。每每入夏,胤禛便带领部分妃嫔、皇子,迁居圆明园。
除了立言外,瑶夕等人皆今日刚抵圆明园,不敢怠慢,便先过来请安。众妃嫔关切地向太医刘裕铎、雯冰、霏月询问亦蕊的病情,待得知危险期已过,但需要漫长的调理,怕也难复原的情况后,众妃嫔的表情霎那便如那御花园里的花朵,有萎靡显得不悦,有惆怅显得烦恼,更多得则是容光焕发,大有跃跃斗艳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