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对椒房殿的逃避,导致了赵煦去找攸宁时,亦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紧闭着的朱红色宫门,唯有张德顺一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关着鸟雀的笼子,以张公公为圆点,一圈都堆着东西——
全是赵煦以往赏赐给椒房殿之物,其中不乏攸宁以往极奇喜爱的奇巧之物。椒房殿里现在只要和赵煦搭上边的两个字好像都被丢弃在外了。
也不算丢弃吧,算是丢回给了原主人。
“娘娘要奴才一定要亲手把这小东西还给官家,”张德顺双手奉上鸟笼,大嘴巴子咧着的,实在是喜气的紧,“那么,赵公公接一下?”
赵吉祥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名字,先瞄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赵煦,后忙不欠迭的接了过来,继续眼观鼻的站着。
帝后翻脸的,这椒房殿的总管太监倒是高兴的很,赵煦默默在心里给张德顺记上一笔。
也不理地上一堆的烂摊子,拂袖就走了,留下赵吉祥看看地上的,又看看手里的,再看看离开的官家。。。。。。
想把笼子重新还回张德顺的手里,可是人家推开门之后,赵吉祥刚追上去,脑袋差点被关门的小太监给夹了。
这种金贵的绿舌鹦鹉,也不能和地上的一堆放在一处啊?几次纠结之后,还是提着笼子追着赵煦走了。
神仙打架,殃及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小的。
绿舌鹦鹉给赵吉祥提着疾步走,受到惊吓,在笼子里乱飞着,叫着:“死赵煦、臭赵煦。。。。。。”
鸟声之大,隔着好几步远的赵煦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折返,自吉祥公公手里拿过鹦鹉,稳稳的提着。
鹦鹉还没有从受惊的状态缓过神,还是不住的在笼子里瞎扑腾,赵煦好笑盯着鹦鹉:“朕要你好好的哄阿宁高兴,你倒是好,竟敢跟着圣人学着辱骂朕了?”
赵吉祥在一边着急上火的给鹦鹉使眼色,可绿毛畜生哪里会识人眼色呢?还是不断的重复着“死赵煦、臭赵煦”。
池边莲花盛开的正好,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在猛烈的阳光下折射完七彩的光芒,渐渐消失的踪影,留下的唯一痕迹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在荷叶上的较为深色的阴影。
这阳光,恐怕挥发的不止是水,还有边塞将士的血肉。
宫里给护国公府的旨意非常之快,世子宋珺接任国公位,宋衍依皇室王爷的礼仪厚葬。帝后同时到场抚慰亡灵。
扶棺痛哭的所有人,都明白,豪华的棺椁里只不过一副衣冠,宋衍的尸体葬在千里之外的墨城,简易的一个杨木棺装着尸体就那么埋了。
上香的时候,赵煦清清楚楚的听到身边缟素的攸宁冷笑的讽刺:“真正的是人到了地下尚不能安息。”没有好好安葬的尸体,到了地下,化为尸水,引来尸虫腐蚀尸体。
“事急从权。”赵煦毕竟理亏,也不多做解释,宋衍的情况已经十分不错了。
战场上浴血奋战过后的尸体,哪一个不是草草掩埋,好一点的能得一张草席裹尸。宋衍还不是战死而是尚算和平之时旧疾复发病死的,若不是担心路上尸体腐烂,也不会出此下策。
只不过,伤心之中的攸宁哪里会想到这点,世人讲究身后事。宋衍一生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临了却是客死异乡的下场。
兔死,难免,狐悲。自家爷爷的下场,倒是提醒了攸宁,幼时那点的情分,究竟可以支撑着她在后宫之中安好多久?
丧礼之前,赵煦避攸宁不见;丧礼之后,也就上面所言了,椒房殿拒见官家。
整个后宫也就椒房殿也这个底气敢这样做而不受责备。
椒房殿的门是赵煦走之后才彻底闭紧的,门外的那一摊子东西,帝后未发话,自然谁也不敢去动一分。
张德顺回话时,攸宁正坐在院里的那颗梧桐树下,斜斜依靠在吊椅上,树荫遮去大半的光,散光撒在攸宁的身上,恍然一看,倒真有几分落梧凤凰的味道。
仿佛下一刻,就要与梧桐一起,浴火重生。
“大军出征之后,官家反而更忙了,这时娘娘与官家这样闹,怕是不好吧?”张德顺接过小宫女手里的湿帕,亲自敷到攸宁的额上。
“总得给他一个记起椒房殿的理由。”攸宁觉得阳光晒在身上,一边的半夏打着扇,完全感受不到夏日的炎热,实在是舒服的紧。
“祖父的丧礼,补葬的再豪华又有什么用?尸骨不还乡,宫中和上京,哪个不在说本宫失了宠,哪一个地方不说宋家失了官家的宠信?若本宫不给他们看看,赵煦对本宫的容忍度有多高,想来都是不会消停的!”
至于这点情分能消磨多久,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攸宁问。
“宸妃那边的确是有古怪,只不过一时也查不到什么。不过,奴才觉得,清远庵那边应该知道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张德顺可以算是跟在武懿太后身边长大的,有幸见过妙真真人两回。
每回所见真人眼里,都是满满的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之情。而这样不想活的人却还活着,身上必定带着尚未解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