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轻的朝史官抿住笑意,调皮落笔——
武德皇帝金口玉言,百官共为见证,御史徐静书于武英殿庭辩连挫太常卿姜正道、礼部尚书陈寻。虽抖抖索索,却光芒万丈。
当然,如此调皮捣蛋的记录显然不会原封不动收进史册,这段记述只是年轻朝史官自娱的玩心秘密,不会给人发现。
就像谁也不会知道,玉阶前那个看起来似乎事不关己的信王世子赵澈,一颗心始终随着徐静书起起伏伏。
那颗心最终在她软糯糯却无坚不摧的嗓音,一点一点慢慢柔软坍塌下去,在那看似柔弱却璀璨有力的光芒下,不争气地臣服为任她宰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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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后半程徐静书一直在发懵,接下来所议之事她基本没听清。
她心里咚咚咚,耳旁嗡嗡嗡,脸颊后知后觉地发起烫来,后背甚至莫名其妙开始冒热汗。
脑子里却一片空荡荡的澄明,什么也没想,整个人就像踩在云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悬空感。
直到察觉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开始执退朝礼,她才恍恍惚惚跟着别人的动作。
晕乎乎随着众人退出武英殿后,今日在殿前当值的同僚沐青霓、罗真、申俊三人关切地凑到她身旁。
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嘴型判断是在询问她庭辩结果。
于是她张了张嘴,却像忽然失语似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于是又默默闭嘴,木着脸跟在三位同僚身旁往外走。
退朝的官员们倒没谁上前来搭话的,只是有些人在经过他们几人时,会向徐静书投来兴味一瞥。
沐青霓见状以为徐静书今日庭辩失利了,赶忙小声对罗真、申俊道:“别问了别问了,胜败乃兵家……呃,咱们虽不是兵家,那也没多大个事!”
出内城门的甬道本就狭窄,大朝会人又多,齐齐散朝出来便难免有些拥挤嘈杂。
这下徐静书耳畔更是嗡得厉害,索性呆滞地目视前方,对旁人的目光与沐青霓的言语全无反应。
看起来像是饱受失败打击,怕不是要哭了?!沐青霓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赶忙展臂揽住她的肩,难得温柔地安慰道:“真没什么的,姜正道那种老……”
接收到申俊投来的提醒目光,沐青霓急忙将险些就要脱口的“老贼”嚼吧嚼吧吞了,改口道:“那种老前辈!哪是一两次弹劾就能彻底拿下的。上回咱们中丞大人亲自出马不也没成么?不会有谁责怪你的,别怕,啊?”
这边厢,徐静书依然没什么反应。倒是鸿胪寺九议令主官段微生走上前来轻咳一声:“这还在内城呢,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语毕斜睨沐青霓一眼,飘然而去。
沐青霓也不知是被惊着还是怎么的,当下闹了个大红脸。讪讪收回环在徐静书肩头的手,无声扭动下颌,冲着段微生的背影做了个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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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今日其实咱们几个的大日子,”罗真也以为徐静书是庭辩失利受了打击,赶忙笑吟吟转移话题,“官考放榜呢!要不咱们散值后一同去光禄府外头看榜?瞧瞧别人如何答卷与堂辩,咱们也能取长补短嘛。”
他们几人都是今年三月考的官,应急缺提前上任时,光禄少卿顾沛远曾单独告知过他们各自在官考中的排名,看不看榜没太大所谓。
但官考出榜不是只将考绩排名列出来,还会把名列前茅的应考者答卷与堂辩记录抄誊张贴出来,供大家观摩赏析。
申俊也赶忙道:“我看行!还有,月初时京兆府不是说在城西增开了一处夜市么?看榜过后咱们就去夜市喝酒去!听说城西坊市近来新起了很多茶肆、酒楼、戏园子,夜里还有许多小摊贩,比从前南面的夜市热闹多了。”
自武德元年起镐京的宵禁时间就是子时,故而夜市是一直存在的,但主要集中在城南四衢坊一带,平常日子里也比较萧条,京中百姓都不大爱去。得到诸如去年小年夜前夕徐静书去过的花灯夜集那样,逢年节盛会才会有点气氛。
毕竟武德元年之前举国陷入亡国之祸,在长达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后才驱逐了入侵的异族政权收复河山,民生自谈不上多繁荣。如今经过四、五年的缓慢复苏,镐京总算开始重振京畿王城该有的气象了。
说到南城的新夜市,沐青霓立刻来劲了:“这主意不错!咱们不是才领了薪俸么?有钱!花,可劲儿花!”
说话间,四人已出了内城城门。
一路神游太虚的徐静书猛地扭头看向三位同僚,双眸晶亮灼灼,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你们说什么薪俸?为什么我没有?”
三人傻眼。
半晌后,申俊才解释道:“月初发的。那时你在家准备今日庭辩,许是大家忘记告诉你,待会儿咱们回去你就问问,想来是会补给你的。”
“哦哦,好的,”徐静书总算露出了笑模样,俩眼弯得像小元宝,“咱们每个月薪俸是六十个银角,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