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信王府梳洗换衫后,徐静书一反往日的习惯,先去涵云殿向孟贞问了安,再去承华殿见姑母徐蝉。
徐静书将自己在明正书院求学时攒下的膏火银交给了徐蝉。
“按规矩,每个人在成年谋职后,都该向家中尊长者交上家用,”徐静书恭敬执晚辈礼,“若无姑母,就无我今日。往后每月的薪俸,我也会送回来一半。虽不多,但请姑母一定要收。”
“你这傻孩子,”徐蝉以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不必一半那么多。上任后就不比你当初求学时,任你再是俭省,有些开销也是免不了的。等你往后高官厚禄再说给一半的话。”
信王府不缺她这笔钱,徐蝉也不缺。但徐蝉明白这是小姑娘长大成人后的担当与骄傲,便也不推辞,心中盘算着替她存下,将来她成婚时再连同自己替她备的嫁妆一道给她。
徐静书歪着脸想了想,点点头:“多谢姑母教诲。”
接着,她向徐蝉说明了需搬出去与赵荞同住的原因,徐蝉伤感愣怔片刻后,还是点了头。
“也好,若每日这样来回穿大半城地跑,长久下来你怕要吃不消,”徐蝉以指尖轻掸去眼角泪痕,唏嘘一笑,“与阿荞同住,相互也能有个照应。你将念荷与双鹂也带着,再加上阿荞自己的人手,姑母也就不担心你什么了。”
“念荷与双鹂,我就……”
“带着!”徐蝉截下了她尚未出口的推辞,“如今这世上,徐家没剩几个活人了。除了你表哥,你是姑母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血脉牵连。”
哪怕那丝牵连如此薄弱,但上数五代到底同宗同源。
“静书,你争气,选了一条姑母当初不敢选的路,一步步踏踏实实走过来了,往后必定还会走得更远,徐家当以你为傲。我半生庸碌,这几年也没帮上你什么,如今不过是拨出两个人照应你起居、维护你安危而已……”
徐蝉百感交集,源源涌起的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对她来说,如今的徐静书不仅仅是她的远房侄女,而是她原本可以有,却亲手放弃的另一种人生。
若她当年没有因为虚荣、懒怠而在自己毫无立身之本时选择了这桩看似飞上枝头的婚姻,如今的徐蝉或许会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人到中年才懂,依附他人终归只能甘苦自知,可惜谁的人生都无法再来一遍。
徐静书被她惹出泪意,上前抱住了她。
“好好的,啊。在外若遇到什么难处就叫人回来说,”徐蝉回抱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泪珠大串大串滚落,却又带着笑,“得空时记得常回来让姑母瞧瞧……”
“嗯,会常回来的,”徐静书哽咽道,“姑母若得闲,也可与贞姨去看我们的呀!阿荞说那宅子可大可大了。你们带小六儿来玩,表弟表妹们得闲时也一起来,可以听阿荞领人说书,我散值回去就给你们做吃的……”
自从那年徐蝉与孟贞在御前迫使赵诚锐定下赵澈的世子之位后,赵诚锐与这两位妻子之间关系的恶化几乎肉眼可见。
这几年他在府中的时间愈发少了,几乎总是早出晚归,若府中无大事,他通常都踩着宵禁之前的点才回来,整个一个披星戴月的架势。
其实闭着眼睛想也知他在外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做,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拈花惹草。不过他没再抬人进后院,徐蝉与孟贞便权当什么都不知。
他每日回来后也甚少宿在承华殿,对涵云殿更是半步都不近前,多半在后院雅姬处,偶尔去赵渭、赵蕊的亲生母亲琼夫人处。
如此数年,徐蝉与孟贞的日子也就这样了。
好在府中几个孩子一年年长大向好,对她俩也足够敬重,这或许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宽慰。
“好,”徐蝉取出绢子替她擦去眼泪,“明日你只管去当值,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就吩咐给念荷与双鹂,姑母会安排人替你送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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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承华殿出来时,徐静书与前来向徐蝉问安的赵澈迎面相逢。
赵澈惯例将平胜留在了殿外,独自一人走进来的。他在人前还得装盲,步子迈得极缓,目不斜视。
徐静书小步迎上去,低声问:“我扶你进去?”
“不用。”
“那,我等你出来,一道去你含光院吃晚饭?”
明日散值后就直接去柳条巷那边了,徐静书自有许多话想对赵澈说的。不过,她又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