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离卯时结束还有小半个时辰,春日的天光尚未大亮,徐静书在双鹂的护送下抵达御史台。
临近点卯时刻,御史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正鱼贯入内,府门前的石阶上人头攒动。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很急,甚至有人一步垮过两三级台阶,姿势看起来特别不稳重。
这与徐静书想象中的“点卯上值日常”完全不同。她本以为场面会很庄严肃穆。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很好的。如此平实真切的忙碌气氛让她忘了害怕人多,忘了惊惧“会不会有歹人窥视在旁等着抓她去放血”,忘了忐忑“会不会上任没几天就因为得罪人而被打断腿”……这类乱七八糟的事。
总之就是莫名心安。
“当官可真是……”双鹂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末了只能看着那些赶着点卯的官员们感慨一句,“这个点,菜市口的人怕都没忙成这样。”
双鹂以往是信王妃徐蝉的近前武侍。徐蝉不担朝职自不需点卯,因此双鹂也是今日才第一次亲眼瞧见原来做官并不是寻常人以为的那样轻松悠闲。
徐静书接过双鹂递来的各项上任所需公文、函件,笑容苦哈哈:“你别在外头干等整日,白日里我必定不得闲出来见你的,你到申时散值时来接就好。”
她这职缺顶得太急,今日须得熟悉当值时的所有事项与章程,明早就直接进内城督查小朝会,用脚趾头想想都知今日绝不会清闲。
双鹂目送她上了台阶后便折身回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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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侍卫简单验了徐静书递上的公文函件,问了几句确认她的身份后,出言为她指了去都察院的路径。
御史台辖下分左、右肃政台及都察院三部分。
大门内第一进的众院落便是御史大夫及御史中丞两位大人及其近前属官们日常处理公务的府衙,第二进到第六进的院落都是左、右肃政台的地盘,第七进、第八进才是都察院。
此时离点卯结束明明还有那么两三盏茶的功夫,可沿途遇见的那些身着御史台官服的人全都不知在慌什么,个个步履匆忙。
这让徐静书也跟着无端紧张,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紧赶慢赶地到了第七进,小声喘着调整紊乱气息。
她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进了都察院的院门后,却惊见沐青霓正百无聊赖在回廊下踢砖缝玩。
沐青霓抬眼就瞧见她,先是一愣,在看到她身着常服抱一沓公文函件的模样后,顿时明白两人这就要成同僚了,于是雀跃地向她挥手。
虽两人之前并无直接交道,但沐青霓在明正书院时一枝独秀,每年领膏火银时都站在最前头,徐静书对她是很熟悉的。
至于沐青霓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又为何如此热情,徐静书就有些拿不准了。
徐静书赶忙小跑着过去,执礼轻喘:“前辈……”
沐青霓是武德元年进入明正书院的,而徐静书是武德二年入学,按书院学子间不成文的规矩,这么称呼倒也没什么差错。
“什么呀就前辈?这不把我喊老了么?你可别执礼,出了书院大家就平辈,”沐青霓拍拍自己手上那沓公文函件,开朗笑道,“往后咱们是同僚!况且你又是阿荞的表姐,唤我名字就行。”
“成。”徐静书回她弯弯笑眼。
“当初你进书院时,阿荞还托我照顾你来着。结果我去偷偷瞧你好几次,见你好端端的,也没啥需要我照顾的,真是白白吃了她一顿饭。往后有什么难处记得同我吭声啊!”沐青霓豪爽得很。
“好,多谢啦,”徐静书轻抚心口顺气,小声问,“咱们现在做什么?该去见谁?”
“咱们这次补上来的共五个人,先时那位接引官说叫我在这儿等五人到齐,”沐青霓指了指主院的方向,“再一块儿去见中丞江大人。”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仅次于御史大夫的第二把交椅。如今的御史中丞名唤江盈,年岁与光禄少卿顾沛远差不多,战时曾主理过钦州的地方事务,还曾参与过大周律《朝纲》、《台纲》及《民律》的制定,是个颇有建树的人物。
徐静书诧异:“中丞大人不是同御史大夫同在第一进的府衙么?怎么又在都察院这里见我们?”
“左、右肃政台都另有专门的主簿,都察院目前没有,就由江大人兼管,所以她平日都在前头府衙和都察院这边两头跑。”
沐青霓是恭远侯沐武岱的堂亲侄女,又是个时常在外蹦跶的人,对朝中这些人情掌故自比徐静书灵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