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微生接过段玉山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浅啜一口,才重新看向徐静书。
等待的间里她隙一直在思考,并未走神或焦虑不安。这让段微生愈发对她刮目相看了。
“至于反对的声音,主要是因为这二人并无任何官职或军职,只是平民之身,未得利州都督及利州军府允准擅行险招,实乃藐视朝廷与法度。况且二人此举并未驱敌,谈不上功劳,非但不该奖赏,还应有所惩处,”段微生看着她,唇角轻扬,“你说,这二人究竟是当奖还是当惩?”
“当奖。”徐静书并未扬声,语气却极其坚决。
“为何?”段微生步步紧逼,半口气也不让她喘。
徐静书却并不需要喘息思索的机会,接口又道:“他们抓回三名红发鬼,待九议令译通了言语,我们就能明白对方频频犯境滋扰利州的意图。朝廷在知己知彼后再做是打是和的判断,如此就能避免盲目决策之下造成无谓损失。我朝历经数十年战火才得新生,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际,经不起盲目出兵的风险。”
“可他们未上报州府,未得任何许可也是事实。这你怎么说?”段微生眼中气势凌厉起来。
“战时各州军府发过榜文号令:‘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凡我国人,皆有守土驱敌之责’。如今二人虽未驱敌,所行却是为了守土。大周律十三大卷中,无一条法令明令禁止黎民自发为国守土,法不禁止,则无咎!”
面对他刻意咄咄逼人的强硬目光,徐静书却没受影响,直视着他,接着道:“沐霁昀与沐青泽以平民之身,不食国之俸禄,不享民之税供,却能思国之忧,虑民之患,虽是擅自行动,却于国有功!不但该赏,还该树成举国典范,让天下都知,即便只是布衣黎民,也该时时心怀家国天下,做力所能及之举。”
如此重压之下还能想起战时各州军府发过的榜文号令,在座的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赵荞侧目盯着她,似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小表姐。
而赵澈则是抿住即将脱口的笑音,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段微生以赞赏的目光对站得笔直慷慨陈词的小姑娘笑笑,又疑惑转头去看看自家堂弟段玉山,又看看抿笑垂眼的赵澈。
“世子对这小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条理分明、丝丝入扣,律法人情样样都极其出色地圆紧了。如此出色,还怕堂辩落选?!”
段玉山笑着挠了挠头,似乎也有点意外小徒弟竟还有遇强则强的一面。
赵澈笑道:“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劳烦段大人亲自再帮着过一遍。我不是信不过她,只是为了安心罢了。”
赵荞插嘴:“安谁的心?”
徐静书面上一红,立刻怂哒哒又埋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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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赵澈亲自将段微生与段玉山送走后,折回含光院的途中,就遇到明显在等他的徐静书。
平胜很有眼色地自行退远。
徐静书背着双手,红着脸蹭到他身旁:“方才阿荞的问题,你没回答。”
“嗯?”赵澈想了想,“哦,请段大人在临考前替你最后过一遍,自是为了安你的心,免你忐忑。”
“多谢……”
她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握了去。
赵澈歪头噙笑,眼神炙烫地睨着她:“免了你的不安,自也就是安了我的心。否则你成日躲在我心上瑟瑟发抖,我也难过。”
“我才没有躲在你心上,”徐静书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脸红到脖子根,低头踢着小径上的碎石缝,叽叽咕咕,“也没有瑟瑟发抖。”
这么说着,柔软的小手却轻轻使力握住了他纤长手指。
两副春衫宽袖交叠下,藏着勾勾缠缠交握的双手。小儿女之间打着机锋来回涌动的暗流情愫在周围无声蔓延,氤氲出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蜜味。
赵澈唇角眉梢都快飞上天,颊边微红,目视前方:“就会嘴上凶。我问过双鹂了,说你前日考场去时一直抖。”
“双鹂这个叛徒,”她笑着嘟囔一句,忽地抬起红脸扭头看向赵澈,“前日在考场,遇到个好讨厌的人。明明看出我害怕还故意吓我。还说‘文官都胆小’!”
她说这话时语气神态都软绒绒,似是告状又似撒娇,仿佛有只小兔子在赵澈心尖上调皮打滚。暖呼呼,痒酥酥,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忍下心中乍起的激荡,撇开目光不敢再看她,嗓音轻哑:““什么人?”
“不知道,我就见他穿着皇城司武官服,长得还一副英朗正气的模样,却没料到是这样无聊的人。哼。”
在背后说人小坏话这种事,徐静书也就在赵澈面前才干得出来。
赵澈原本还在美滋滋,听到这里却倏地停步,古怪地回望她:“为什么你看一个讨厌的人,还能看出英朗正气来?”
这事情走向不对!她可从没这么夸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