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才进到垂花门前的抄手游廊里,就有侍者前来通禀:“殿下请王妃、侧妃、大公子及二姑娘同去承华殿。”
这阵子赵诚锐时常不见人影,天黑才回府。徐蝉与孟贞倒是都问过,他说是托人从利州的朔平纪家马场新购了几匹绝世良驹回京,便在南郊与一群老友耍些小钱开赌马盘取乐。
他本就是个富贵闲王,没什么正经公务要处理,这般吃喝玩乐倒也无大碍,于是徐蝉、孟贞便没再过问。
难得他今日大白天肯在府中老实窝着,徐蝉淡漠一哂:“殿下今日这是想起家中还有妻儿了。”
说着,扭头看向孟贞。
孟贞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倒也没见多大个欣喜之色。
而赵澈、赵荞两兄妹则双双沉默,神情各有各的古怪。
四人进了承华殿,却见殿中不独有赵诚锐在,四公子赵淙竟也在。
赵淙今年已十岁,与三哥赵渭同在汾阳公主的驸马苏放门下受教两年多,加上两年前他母亲又因暗害赵澈的事发被悄然送出府做了处置,他的性子便比小时收敛许多。话少了,从前那股子嚣张气焰也没了。
立在正中的赵淙规规矩矩向徐蝉、孟贞行了晚辈礼,又向大哥赵澈问了安,然后不无心虚地觑了二姐赵荞一眼。
没等他开口问安,赵荞就冷笑着双臂环在身前,先声夺人:“老四,你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混账事?”
赵淙赶忙低下头:“二姐,我……”
主座上,赵诚锐猛地一拍桌,怒不可遏:“赵荞!你少揪着老四东拉西扯,倒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徐蝉与孟贞不明所以,疑惑地蹙了眉。
赵澈正要开口,赵诚锐又将话锋一转,冲着他又来了:“还有老大!你这兄长怎么当的?!你二妹在外任性妄为,丢光了府中颜面,整个信王府都快沦为镐京城的大笑柄了!你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根本与她沆瀣一气,纵着她胡来?!”
这指责让赵澈一头雾水:“阿荞,你在外惹事了?”
赵诚锐那通连珠炮轰完,赵荞立刻就明白,大约是自己在外做的那件事被发现了。
她从小就格外敬重赵澈这兄长,一向维护得很。哪怕是面对自家父王,她也是不允许自家大哥受闲气的。
况且她很清楚,父王这会儿要追究的事,与大哥根本没半点相干。
她气不打一处来,迈步上去挡在赵澈跟前。
“大哥什么都不知,父王无端端扯大哥当什么靶子!”赵荞像只怒极的小豹子,火气冲冲瞪着自家父王,“您好意思问他是怎么当兄长的,怎不先问问您自己是如何做父亲的?!如何为人夫婿的?!”
她的语气实在太冲,孟贞有些不安地小声斥道:“阿荞!”
赵诚锐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抬手指着她,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个……”
“我怎么了?我再怎么胡来,也只不过是在天桥说个书罢了,”赵荞豁出去似地抬了下巴,“《民律》里头说得清清楚楚,行当不分贵贱,说书可是《民律》允准的行当,我堂堂正正!”
相比“她竟跑去天桥说书”的事,三年求学六门白卷的赵二姑娘居然知道《民律》,还知道其中有载“行当不分贵贱”,显然后者更让家人震惊得多。
不但赵诚锐愣住,徐蝉、孟贞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连赵淙都忍不住惊讶到两眼发直。
赵荞并没有留意这些,只是冷笑轻蔑抬着下巴,以目光与赵诚锐倔强对峙,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猥琐小人。
“若信王府当真沦为了镐京城的笑柄,那也绝不会是因为我跑出去说书的缘故。您才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说我丢了府中的脸之前,请先看看您自己,不要‘猪笑乌鸦黑’啊,信、王、殿、下!”
赵荞话音一落,整个承华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她身后的赵澈忍不住闷闷发笑,抬掌在她头顶不轻不重拍了拍。
“阿荞,有事好好说,”赵澈强行抿笑,不咸不淡地出声,“在父王面前怎么还撒起泼来了?”
哪有骂自家父亲是“猪”的?这不是把自己和兄弟姐妹全都给骂进去了么。这傻妞,真是气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