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没说话,眉头深锁。他极力忍住了。
两个人咫尺之间对视,心无灵犀自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萧琼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越长越有胡人之像,怎么也不是当初那个姿容倾国与她论及儒法义利之争的少年。
是啊,他眼神幽幽,心机深沉,何似当初?
高澄也觉得眼前这女郎作男子装扮,虽然还知道仍是那个美丽多才的溧阳公主,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掺入的戾气,再也不是从前了。
初次相见时竹榭中微笑弹琴唱“将仲子”的顽皮;长江边阴冷中只身相随的决绝;是啊他也曾是她的“夫君”。
出使建康的时候她也曾豁出性命来救他。
萧琼琚眉头微微跳了跳。依旧绷着脸,冷冷道,“高王当日出使建康,曾经对我有所承诺。但凡有事可请高王相助,不知道高王是否守诺?”
“公主但有所命,澄不敢辞耳。”高澄倒没犹豫。
听他答得轻松,萧琼琚又觉得不可靠。她仔细看他却发现他目光越过她往后面看过去。那个又惊又喜的样子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就像完全转换了时空。
高澄已经全身心不在此间了。
萧琼琚又惊又疑满心不快地也转过身去。
一看之下赫然一惊,这帐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进来一个人。
那人站在门口处让人眼前一亮,竟有满室生辉之感。
岂不知,中军大帐外面早就乱了。只不过是高澄和萧琼琚两个人刚才太专注才什么都没听到。
柔然公主郁久闾氏向来我行我素。她从长社一路向南找到淮河北岸的魏营,二话不说便要闯营而入。还是中军将军陈元康先接到禀报而阻止了大行台慕容绍宗欲要驱除之举。
中军大帐外面的梁、魏两国人都在等着帐中情形,见到忽然来了这么一个胡人女郎难免各自惊讶。
崔季舒是根本没想到郁久闾氏会这么千里迢迢地追着高王到了淮北。但立刻想起来此刻高王正和南梁公主在帐中,想必不会是各自安坐说话,一点毫无沾惹。可这情形岂能被郁久闾氏看见?
说轻了郁久闾氏独占高澄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亲眼看到不该看的事岂不会大怒?往重了说,若是一怒之下回柔然,挑起大魏和柔然的战端不又是一重事?
崔季舒深知这个郁久闾氏不是王妃元仲华那种性情。如果是元仲华看到了什么,定然是返身而走。可这个柔然公主非常人也,他也实在想不出她会如何。
知道拦不住,只在帐外大呼“高王”想提醒高澄,但里面又一点反映也没有。
倒是月光被他提醒了,昂然闯入。她只看了崔季舒一眼,崔季舒就被封了口,再不敢出声了。只能急得眼睁睁看着她闯进去,自己也外面急得冒汗。
深怨陈元康怎么能把郁久闾氏带到这儿来。
陈元康向来不管高澄私事。他也没有理由拦着郁久闾氏见高澄。
那两个梁将兰京和羊鹍不知是什么情形,心生警惕,但也不能擅自轻动。
只有羊舜华,忽见闯来这么一个女郎,心里也大致能猜个差不多。她犹豫一刻也提剑随后进了大帐。
这次崔季舒索性也没拦着。通身热汗变冷汗。想想柔然公主也罢,羊氏小娘子也罢,哪一个不是难惹的?高王自己都不一定能弄得好,更别说他了。索性让高王自己去处理好了。
帐中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
萧琼琚看到高澄已向那女郎走过去,问“公主翩然忽至,真让子惠意外惊喜。”
月光走过来迎上高澄。笑意盈盈地看看已经转过身来的萧琼琚,向高澄道,“原来大王在待客。郎君恕妾冒昧闯入。”
萧琼琚虽然是男子装束,但并不刻意隐瞒自己实际是个女郎。男女有别,只要看一眼,都用不着仔细看,也能看得出来萧氏是女子不是男子。
月光偏说她是“郎君”,难道真的看不出?
萧琼琚既不知她身份,又不愿跟她解释,一时无语而立。高澄这时候已经早把她丢在一边忘在脑后了。
“公主寻至此处,真让子惠感怀于心。”高澄眼里已经只有月光了。
“大王,妾刚才好像听到大王说但有所命不敢辞耳。”她一边说一边看看萧氏。“大王答应了郎君什么事?妾可有什么可效劳之处?”
月光有意撇开高澄,盯着萧琼琚笑道,“如此美貌郎君,妾心里也难免有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