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怕麻烦的他也不愿意真的让梁山伯身上留下“傅家门人”的印记,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生观还停留在“一言不合我就出手”、“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打得过我也不敢打我”的层面。
要肩负起一个人的未来对他来说,是一件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的事情。
在这一刻,马文才巴不得傅歧是个笨蛋,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傅歧绝不是个笨蛋,否则他也不必花这么多心思和他结交。
果不其然,傅歧用复杂地眼神看了梁山伯一会儿,摇头道:“你说服我了,在你和我同住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说的没错,我随处可去,你却无处容身,如果我之后突然看你不顺眼了,我会自己搬出去住,不会把你赶出去。”
梁山伯果然达到目的了!
马文才心底的防备越来越强。
他有预感,如果和这梁山伯相处太过随意,很有可能跟许多满脑子只有酒肉女人的的士族一样,被这些寒生耍了卖了还觉得自己是在对他们“大发慈悲”。
如果是这样的梁山伯,在同学期间赢得了祝英台的芳心,倒不令人奇怪了。
“你们这些人,实在想的太多了!”
马文才正想到祝英台,祝英台却突然开口。
“你们只是舍友,又不是夫妻,朋友间相处原本就是这样,合则聚,不合则分,双方先做好约定当然没错,可还未相处就笃定以后肯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未免太悲观。”
祝英台皱着眉,指了指身边的马文才:“我在来会稽学馆之前,对自己未来的舍友也有许多期待,可真到了学馆,却发现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这么个大大咧咧性子的人,遇见他这么讲究礼仪的室友,也没看到他将我倒提着领子丢出去,是吧?”
她扬起脸对马文才笑了笑。
他倒是想!
不是怕掉好感吗!
“英台说的不错。”正因为马文才看的清楚,有些话反倒不能说清:“不过既然现在家具也修好了,屋子也收拾完了,傅兄和梁兄是不是先看看哪里还缺什么,设法添上才好?”
傅歧和梁山伯笑了笑,依了马文才的建议,先拾掇起自己的屋子。
同样是甲等学舍,傅歧住的时间久了,所以比马祝住的屋子多了不少人气,墙壁上挂着弓和箭,墙角里甚至还有一张瑟,难以想象傅歧这样性子的人还精通乐器。
虽说不打不相识,几人又一见如故,但有些私密的事情还是得避讳,所以马文才和祝英台还是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他们自己收拾私人东西。
据说梁山伯取自己的行礼住进甲等学舍的时候还受了些刁难,可有煞星傅歧在那里,刁难的人也不敢追进他的住处做什么。
梁山伯是个不惹事的性子,他好几年没回学馆,这几天正好忙着温习《五经》,有些想要找碴的人在学舍门前晃悠了许久也等不到人,只好没趣的散了。
正因为梁山伯不出门,马文才也好,祝英台也罢,这几日都没什么机会和他接触,反倒是傅歧爱武成痴,每天天色还未亮就过来拉着马文才切磋,两人的交情倒是加深了不少。
自马文才和祝英台的床铺之间摆上了一扇屏风,马文才晚上终于可以安然入眠了,只是比起同床共枕总是少了些滋味,有时候马文才看着屏风,只觉得自己这一世活的也没痛快多少。
可真要让他像傅歧那样恣意妄为或毫无拘束,他又越不过自己心底的那道坎。
好在这样的纠结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取代,无论是马文才也好,还是傅歧也罢,每日都留在房中乖乖读书,很少出去。
入科考要开始了。
会稽学馆和其他四馆一样,采取甲、乙、丙三科,甲科和国子学一样,教导学生《五经》和时务策,是重中之重,也是历来最难的一科;乙科是律学和礼、乐、射三艺,只要有两门上上或三门中上便可通过,读的人也不少。
但三科之中,人数最多的却是教授书学和算学的丙科。
自五馆大不如前之后,原本人才济济的学馆里就读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这时代要做官须得门第上品,寒生即便是学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一小吏,毫无出头的希望,读书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结果不成正比。
所以很多人家将孩子送来读书,图的不过是能识得几个字,况且馆中有地方上供给食宿,也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要说出人头地,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
律学是刑狱之学,如果出仕从小吏做起,必须精通刑狱之学,辅弼主官。学礼乐是为了熟悉士人的处事之道和祭祀礼仪,不至于在日后理政时贻笑大方,射则是为他日投笔从戎而做准备,但无论是律学、礼乐还是射艺,想要学好都需要旷日已久的学习,自然不是这些家庭的第一选择。
而你能写会算了,从学馆出去后还能给人做个账房,又或者可以帮别人写写书信谋生,无论是书学也好,算学也罢,要想学到可以去谋生的地步都用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