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恺在鸥鹭湾的珍藏室里看到一幅画,画里是一个女人的侧影,女人双手倚靠栏杆立在夜色斑斓的露台,风致娉婷。乌黑的发、秀挺的鼻、微微上扬的唇角,一双盈盈眸光落在远处,里面饱含着未知的情意。
如果一幅画可以表达出当时的情境,张恺在这幅画里看到的是一份深藏于心的“记忆”。毫无疑问,当时画者站在画里女人的身后,同样静静凝视着她。
画风细腻、色彩却浓烈,女人一席红裙衬得肌肤像冬日的白雪一样。张恺知道,易总擅长油画,不过却从来不画人像。所以看到这幅画的瞬间,张恺着实愣了好久,这应该是易总画的唯一一幅人物像。只是画里的女人是谁?
年年岁岁,岁岁月月,有些事没有什么不同,有些事却已大不同。
易茂集团总部七十八楼是最忙的楼层,电话连响、邮件乱飞,高级助理们身着整体得体的套装,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能的工作效率。
“时助理,明天的季末业绩分析会改成下午2点,易总等会要过来。”
“好的。”
“时简,乐峰项目的数据报告修改好了么?”
“修改好了,已经群发项目群的邮箱。”
“小时,连续忙了两星期,晚上结束一块聚聚,就上次那地?”
“没问题,等会叫我。”
“时简时简,江湖救济!”“时简时简……”
易霈下午来到易茂集团最高楼办公区,视线微移,望了望靠窗的位子,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时简正在接听一个刚进来的电话。夏日的办公区的冷气打得太低,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米色开衫,面前是一大堆需要她整理的工作文件。
办公桌落地窗旁,是一排她种植的绿色植物,长势茂盛,生机勃勃。
右手拿着一支笔,轻巧地转了两圈,无意抬起头,她两缕秀发不经意垂落耳畔,她一边应着电话一边记下重点内容,挂上电话抬起头,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易霈走进了办公室,脱掉了外套。窗外阳光热烈,穿通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子,在地面落下闪闪烁烁的光影。马路车来车往,心中莫名升起的燥意,如同那一地树影,密密匝匝。中午他同一位姓白的小姐吃饭,二十刚出头的女孩说话天真浪漫,加之语速很快,用餐的时候都在侃侃而谈她的见闻和趣事。女孩是林家人安排的家世优秀的小姐,用餐地点是他的好助理帮忙预定的米其林法式餐厅。只是食物精美可口,气氛却越来越尴尬死寂,最后女孩坚持不下去,红了眼眶。
抱歉,易霈站起来离开。
相爱这件事,一直需要两个人配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易霈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一种对爱的需求。他的世界变得简洁条理,层次分明,生活变成了点缀工作的调剂品。还记得她同他提过她所了解的那位易先生,仔细想起来,他真愈来愈像那个男人了。
然而,还只是像而已。
下午的季末分析会,进行得并不是很愉快。凉气习习的会议厅,参加会议的几位经理额头都逼出了汗液。这两年,他们的易总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真实心意难以窥测,但是他对待易茂的老人们大多客客气气,恩威并施;不像今天,直接刷了他们的老脸。
连带时简,同样被殃及。
时简重新回易茂担任易总助理的时候,易茂集团私底下有些窃窃私语,倒不是冷嘲热讽,这些闲言碎语基本在观望时简什么时候成为易茂女主人。如果事情是真的,这可是一个重量级炸弹。然有一次私下聚会,张恺都无奈了,笑着澄清易总和时助理绯闻:“怎么都八卦易总和时简,要不明天也八卦八卦我和小时怎么样?或者我和易总也行啊!难道你们看不到我也长了一张男主角的脸么?”
慢慢的,绯闻少了,大家从笃定到怀疑,接着放弃猜疑。下面的风向一向由上面决定,张恺的态度未尝不是易总的态度。如果再多话,除非不想在易茂待下去。
事实,工作上易总对时简没有一点特殊,甚至有时候比大多人更加严厉。时简是以凭着真正的工作能力在易茂总集团获得大家的肯定。
傍晚下班,因为季末分析会进展得不顺利,时简没办法参加今晚的同事聚会,继续留在了易茂大楼总部加班加点赶报告。寥寥无几个人的办公区,键盘敲敲打打,旁边一杯拿铁散发着淡淡的奶香,靠着转椅探了探腰,时简轻轻松了一口气。每天工作繁重,也不是讨厌的事,反而她很感激自己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事大事小,都能消磨时间。
城市的夜晚比白天越来越热闹,灯火焱焱。易茂大厦出来,时简被出差刚回来的张恺约出来吃宵夜。张恺这半年一直负责南滨一个大项目,她和他已经两个人没见面,要不是他忙,就是她忙,要么一起忙。
A城新夜市白色塑料圆桌,张恺挽着半截衬衫袖子,喝着老板自制的凉茶,悠悠说着话:“时简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时简瞪了瞪眼睛。
张恺讲话说全:“越来越像易总了,变得像他那么爱工作。”
时简撩了下眼皮,无聊。
张恺犹豫好久,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别怪易总……”
时简抬起头,随即,摇了摇头。
时简回到南城的公寓已经夜深了,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手机闹钟失效,还是最近高负荷的工作量,第二天时简睡过头了。
手机显示九点三十分,里面还有两个未接电话。原来昨天开会她将手机全部调静音,忘记调回来了。她发呆地靠在床头一会,未接电话显示易茂集团座机,总裁办。
这是她重新回易茂工作,两年里第一次出现消极怠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