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因为她这个县主来得太快,太容易,只怕早已树大招风,不知道明里暗里招了多少人的恨,她就更不能让自己再有污点才是。
固然本家曾经的确待她很不好,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不是没有丝毫的可爱可取之处,别人又怎么会那样待她?
且她对本家都没有丝毫的宽容之心了,难道还能指望她以后对其他人能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不成?这样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谁敢与她走太近的,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至于第二个原因,张氏与施延昌便不是抱的侥幸心理,而是觉得施清如一定会顾忌了。
她当初是被送去都督府给韩厂公做对食的,这难道会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她以前人微言轻,只能依附于韩厂公也就罢了,如今她却是县主,又有太后这座大靠山了,岂能不想改头换面,洗去过去污点,好生嫁人生子,和美幸福一辈子的?
那哪怕她是韩厂公的对食这一点其实京城圈子里的人该知道的都早知道了,她依然会自欺欺人的想要隐瞒,想要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想要不再有任何人提及这一点。
所以被当街拦住后,她如果想要息事宁人,便只能如他们所愿,至少先跟着林妈妈一行到僻静的地方,大家好说好商量。
那林妈妈等人再趁势把她弄回施家去,他们的第一步便算是成功了。
万万没想到,施清如竟根本没想过要息事宁人,不但一开始便对他们不假辞色,等他们嚷嚷出自家的身份和与她的关系,让她被舆论那样指点谴责后,她竟然还是没想过要息事宁人。
反而直接把他们以为她不可能愿意让人知道的,都当众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她可是堂堂县主了,怎么竟能这般的不顾脸面名声,这般的不按常理出牌呢!
林妈妈的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带着一众下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施老太爷更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只有施二老爷,想着万万不能坏了大哥的事,不然大哥可说了,就要亲自将他们给送回桃溪去了,‘我这个当儿子的和大哥亲自送的,街坊四邻自然也就不会有话说了’,那怎么成,京城日子这么好,他儿子也还嗷嗷待哺,他怎么能回去?
因梗着脖子嚎起来:“大家伙儿别听他们师徒胡说八道,当年明明是我先头大嫂主动请我们一家人去给她作伴的,说没有当儿媳的住大房子大屋子,反让公婆住茅房土屋,自己享福的理儿;且她一个妇道人家,我大哥那时候又进京赶考了,她也需要人帮着她打理产业,顶立门户,这才会求了我们住到她家的祖宅里的。后来她也明明是自己病死的,与我们何干?反倒是她嫁进我们家十来年,却连个孙子都没为我爹娘添,我爹娘也没嫌弃她,在她病死后,还一直悉心抚养她留下的女儿,也就是这位恭定县主!”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骗过了,觉得自己说的才是真的,因而越发的理直气壮了,“你祖母抚养了你六七年,整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就算在你看来,没有丝毫的功劳,那总有苦劳吧?更别提她还给了你父亲性命,因而才有了你,可谓是生恩养恩都占齐活儿了;便是当初你父亲将你送给韩厂公,那也是为了你好啊,不然你能封县主,能有如今的体面风光吗?结果你却如此不孝不仁,无情无义,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你且等着吧,老天爷一定会降下报应给你的!”
施清如面对施二老爷颠倒黑白的倒打一耙,却是笑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他色厉内荏下的心虚与害怕,清楚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她吩咐车夫,“我要下车。”
车夫忙拿了脚凳给她摆好。
施清如便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到了施二老爷面前,凉凉笑道:“既然施二老爷说我娘是病死的,那我明儿就去报官,请官差带了仵作去到桃溪我娘坟前,开棺验尸,自然她是病死的,还是被毒死的,就能立刻有定论了!施二老爷怕是不知道被毒死的人,骨头都是黑的,仵作一验就能验得出来吧?届时谁毒死我娘的,就等着给我娘偿命吧!”
施二老爷本就是虚张声势,一听得施清如说要开棺验尸,立时慌了。
他再没有常识,被砒霜毒死的人骨头是黑的,也是听说过的,而祝氏当年的的确确是被毒死的;他们本就已经不占理了,何况如今死丫头还已是县主了,既有韩厂公当靠山,更有太后当靠山,难道官府的人还会向着他们不成?
想也知道只会把他们往死里整!
倒是可以都推到金氏那贱人头上,反正贱人早已死了,死无对证,可势必又要牵扯出金氏的死因来,那他戴绿帽子的事可就不止桃溪的人,连京城的人也要知道了。
何况当年他娘也是帮凶,他们父子亦是知情者,哪怕推到了金氏头上,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施二老爷越发心慌惊惧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围观众人将他的满脸心虚与无言以对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不是真有其事,你何至于如此情态?分明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嘛,顶着这样一副样子,还要嘴硬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那真是鬼都不信好吗!
本来听了施二老爷的话后,又有些分不清到底孰是孰非了,觉得两边说的好像都有理的众人这下再没有不确定了。
因为一个眼神清正,正义凛然,一个眼神躲闪,满脸心虚,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当下又纷纷议论起来:“竟然真毒死了县主的娘?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还说老天爷迟早会降下报应给县主呢,该遭报应的分明是他们啊!”
“害死了县主的娘,还敢这么嚣张,他们就不怕午夜梦回时,有鬼来找他们吗?”
“县主,我们去帮您报官吧?虽说‘子告父母、祖父母要先受四十廷杖’,但只要有民众一起为您请命,那四十廷杖是有望免除的,您就可以让毒害您母亲的人得到报应,以后也休想再祸害您了!”
施清如笑着谢了众人的好意,“容我再考虑些日子吧,他们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谢谢大家伙儿了。”
团团谢过众人后,方满脸讥诮的问施二老爷,“现在你还敢说我娘是病死的吗?你只要再敢说一次,我一定报官鸣冤,请求开棺验尸,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娘偿命!”
施二老爷迎上她满眼的冷戾,哪里还敢说一个字,简直恨不能缩成一团,让她再也看不见。
施清如目光随即又一一扫过施老太爷、施兰如和林妈妈,每个人被她扫到后,都几乎只敢与她对视一瞬,便立刻移开了,她眼里的森冷与狠戾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施清如这才冷笑着收回了目光,又慢慢走到了一直“昏迷不醒”的施老太太面前,道:“还是那句话,你们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现下我便当施老太太只是位素不相识的病人吧。只要当你素不相识,我还是愿意出手救你的,毕竟我是一个大夫嘛,就该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有一颗宽容仁爱的医者父母心才是。”
一边说,一边已缓缓蹲下了。
就见施老太太随着她越蹲越近,胸脯也起伏得越来越厉害了,果然一直‘昏迷不醒’是装的。